街面传来震天的鼓乐,夹杂着孩童们的欢呼。八抬大轿已在巷口落定,陆怀瑾穿着一身大红喜袍,翻身下马。
陆府里头一切井井有条,而此时的苏府,却是另一番景象。
苏杳这里没有主母操劳,只有请来的喜娘帮衬。
她早早被他们拉起来梳妆打扮,三个喜娘又围着团团转,又是上妆又是更衣。
“姑娘抬抬下巴。”为首的张嬷嬷蘸着胭脂,往她唇上轻点。
“这口脂是用玫瑰露调的,管保新官人见了欢喜。”
一旁站着的春桃正举着凤冠,珍珠流苏晃得人眼晕。
喜娘将最后一支金步摇插进她鬓间,铜镜里的人影忽然变得陌生。
大红嫁衣衬得肌肤胜雪,凤冠压得青丝微垂,那双总是含着水光的眸子,此刻竟也映着满满的红。
“新娘子瞧着可真俊呢!我做了十几年喜娘,都没见过这么漂亮的新娘子。”
张嬷嬷替她系上玉带:“吉时快到了,新郎官的迎亲队伍怕是已到巷口了。”
苏杳回过神,望着铜镜里那抹耀眼的红,心中澎湃。
上一回,她也穿着红色的嫁衣,抬进了陆府。
可那时候是做妾。
思及此,她忽然红了眼眶。
三年来的颠簸与委屈,好似都在这一刻化作了绕指柔。
屋外传来苏子川的声音:“小妹,准备好了吗?”
她深吸一口气,任由喜娘们将红盖头覆上头顶。
桑乐里,苏杳透过朦胧的红纱,好似看见陆怀瑾穿着喜袍的身影。
一双大手朝她伸来,这双为她遮风挡雨的手,她无比熟悉。
任由他包裹着自己的小手,被他牵着,往外走去,心里也安定不少。
这一次,他终于要将她娶进门了。
风风光光。
苏杳手里紧紧攥着宝瓶,陆怀瑾牵着她踩过红毡,八抬大轿的轿帘垂下,她坐上了花轿。
苏孟州站在门首,苏子川正悄悄替他拭去眼角的湿痕。
“爹,那么多宾客都看着呢。”
轿身猛地一晃,“起轿!”
街道上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
“看啊,是陆首辅娶亲!”
“那就是苏家三姑娘?这排场,可真气派啊!”
拜堂的喜乐在陆府正厅炸开,陆怀瑾的手穿过喜帕,紧紧握住她的手腕。
掰了天地,苏杳被送入新房。喜娘替她取下宝瓶,笑着打趣:“新娘子好福气,看大人那眼神,往后定是把您捧在手心里疼。”
虽然这已经不是第一次嫁给他,可内心还是忐忑。
她的指尖已将喜帕边缘攥出了褶皱。
窗外传来宾客的喧嚣,夹杂着陆怀瑾被同僚灌酒的爽朗笑声。
她坐在铺着鸳鸯锦被的婚床上,凤冠的珍珠流苏垂在眼前,晃出一片朦胧的红。
从前她坐着、等着,好似都不觉得累。可如今或许是怀有身孕,她倒有些泛起困来。
素手轻掩朱唇,打了个哈欠,美眸里也微微泛起水光。
刚想倚靠一会,就听到喜娘道:“新娘子要坐着等夫君的。”
苏杳不敢不守规矩,赶紧端正身体,双手交握,叠放于双腿。
也不知等了多久,她只觉浑身累的很。
“吱呀”一声,门开了。
苏杳的心跳骤然加快,攥着喜帕的手沁出细汗。
脚步声从外间传来,带着淡淡的酒气。
一双黑皂靴慢慢靠近。
男人拿起撑杆,红盖头被轻轻掀起。
苏杳下意识闭上眼,睫毛在烛光下投出细碎的影。
“让夫人好等。”陆怀瑾的声音裹着笑意,带着酒气的呼吸拂过她耳畔。
苏杳缓缓睁眼,撞进他盛满星光的眸子里。
他今日卸去了所有锋芒,平日里疏离的首辅大人,眉眼都温柔了几分。
他伸手取下她头上的凤冠,替她揉了揉发酸的脖颈:“等久了?”
苏杳摇摇头,脸颊却红得像熟透的苹果。
“累了怎么不休息一会?”
“这不合规矩。”苏杳小声嗫嚅。
“从今往后你就是陆府的主母,哪里有那么多规矩可言。府里的事,你说的算。”
“那大人呢?”
“也归你管。”
苏杳“噗嗤”笑出了声,娇嗔道:“大人吃多了酒,尽说胡话。屋里那么多人听着呢。”
屋里的丫鬟和婆子不由地笑了。
桌上的合卺酒还温着,喜娘提醒道:“新人该饮合衾酒了。”
陆怀瑾执起一杯,递到她唇边:“尝尝?这是我让人用桂花酿的,不烈。我问过石太医了,这个你喝一口无妨。”
酒液滑过喉咙,带着清甜的暖意。
苏杳刚要咽下去,却被他低头含住了唇。
桂花酒的香气在唇齿间蔓延。
苏杳的脸更烫了,“大人,大家看着呢。”
“只怪夫人今日太美了,为夫一时没忍住。”
她望着他眼底映出的自己。
凤冠霞帔,红妆似火。
苏杳嗔怪地睨了他一眼,眼尾的红晕却泄了气。
往日里那个在朝堂上不苟言笑的首辅,今日竟像换了个人,连眉梢都带着放浪的笑意。
陆怀瑾清了清嗓子,转身已恢复了几分端庄,只是耳根的红还未褪尽:“你们退下吧,守在院外即可。”
下人们也是头回见一向端正的首辅大人,在自家夫人面前,竟会是这般模样。
丫鬟们早已憋不住笑,此刻忙敛衽行礼,退出去时还故意放轻了脚步。
“夫人。”陆怀瑾的声音里带着酒后的微哑。
“大人。”
他低头吻着她额头:“夫人又喊错了,如今你应该唤我夫君。夫人又犯错了,让为夫想想,该怎么罚呢。”
苏杳羞红着脸,主动凑近陆怀瑾,轻轻吻上他的唇角:“夫君,这样够不够?”
陆怀瑾再也忍不住了,将人抱在怀里。
“夫君……”苏杳推了推他坚硬的胸膛。
“嗯?”
“石太医说……不行……”
“可今日是我们的新婚之夜,难道也不行?”
陆怀瑾的眼眸里带着委屈,好似到嘴边的糖,却被人劫走了。
抓心挠肝。
苏杳何尝不想他,可她又害怕会伤了孩子。
“夫君就不怕闯了大祸。”
陆怀瑾从前觉得有子嗣是件不错的事,可此刻倒是觉得这个孩子特别碍事。
“我轻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