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座位前有案几,正好挡着众人的目光。陆怀瑾的手自然地放在苏杳的腿上。
苏杳轻轻打开他胡闹的手,他也不恼,只是笑着。
他更是亲手给她剥葡萄。
陆怀瑾修长的手指捏着颗葡萄,指腹轻轻摩挲着果皮。
拇指与食指微微用力,果皮便裂开道细缝,顺着弧度轻轻一撕,整串果皮便完整地褪了下来。
汁水顺着他骨节分明的指尖往下滴。
他将这葡萄放进苏杳面前的小碟子里。
这些原本是下人做的事,此刻却是堂堂首辅大人在亲手做。
“甜吗?”
陆怀瑾轻声问道,眼尾的笑意漫着化不开的柔情。
苏杳含着果肉的腮帮子微微鼓着,酸意从舌尖漫到牙根,让她睫毛轻轻颤了颤。
她尝到了酸,可抬眼望见他眼底的期待,自然不能驳了他的面子,她用力点了点头。
“甜。”
“喜欢吃,我多给你剥几颗。”
远处的谢太后不动声色看着这一切,心道是:“荒唐!荒唐!他陆怀瑾何等尊贵之人,岂能做这些!”
看着高高在上的陆怀瑾,伺候着苏杳,还时不时与其他朝臣谈上几句公务。
谈论边关问题时候眉宇间的锐气未减,转头看向苏杳时,又瞬间化作了绕指柔。
倒是游刃有余。
只是这般周旋,落在些太后眼里,却比针扎还难受。
指节忽然传来一阵锐痛,太后才惊觉指甲已深深掐进掌心。月牙形的血痕渗出来,与掌心的冷汗黏在一起。
她的手竟在不自觉地发抖。
那是她一块长大的少年,是她的青梅竹马,如今却将所有温柔,都给了另一个女子。
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闷得发疼。
李公公上前关切:“娘娘是有不舒服?”
她摆了摆手,可千万不能失了体面。
今日的陆怀瑾倒是和从前不一样。
有人上来恭贺他成亲,也有人过来寒暄,可他都是淡淡回应,偶尔有几个聊的特别好的同僚,他也没有离开位子的意思。
他就坐在苏杳的身侧,给足了她安全感。
偶尔替她添茶,偶尔低声问她冷不冷。
谢太后算是体会到了自己青梅竹马被人抢走的滋味,是如此难受。
她眉头微微皱起间,就有了主意,她不好受,那苏杳也别想安稳。
谢太后的目光在人群里转了圈,最终落在个穿水绿罗裙的少女身上。
那是礼部尚书的嫡女萧月姝,身姿窈窕如柳,正垂着眉眼与旁人道谢,一举一动都透着世家闺秀的端庄。
太后扬声唤道:“你过来,让哀家好好瞧瞧。”
萧月姝敛衽提裙,莲步轻移地走过来。
她低垂着眉眼,走到太后面前三尺处便屈膝行礼:“臣女萧月姝,参见太后娘娘。”
“起来吧。”太后打量着她,见她虽怯生生的,却行止有度,不由得点头。
“多大了?”
“回太后娘娘,臣女今年十六了。”
太后指尖叩着扶手,忽然问道,“十六了?可曾许了人家?”
萧月姝脸颊微红,轻轻摇头:“不曾。”
“是个好姑娘。人乖巧,模样又周正,谁家娶了都是福气。”
他转向陆怀瑾,打断二人的亲昵:“怀瑾,我记得初尧,至今还没定亲吧?”
苏杳的手不自觉顿了一下。
陆怀瑾感受到了,可他却面无表情,抬头看向太后,神色平静无波。
“回娘娘,初尧性子跳脱,自小被我惯着,婚姻之事,他总说要自己挑,臣便没急着催。”
“自己挑?”
太后挑眉轻笑。
“年轻人哪懂这些?不如先让两个孩子相处着试试?萧尚书家的姑娘知书达理,配初尧正合适。”
她看向萧月姝,语气愈发温和,“月姝,你说呢?”
“臣女……全凭太后娘娘做主。”
苏杳的指尖在陆怀瑾掌心轻轻蜷缩。
陆怀瑾淡声道:“太后美意,臣心领了。只是初尧的婚事,还是让他自己定夺更妥当。若是强凑,反倒误了两位年轻人。”
太后脸上的笑淡了些,却没再坚持,只对萧月姝道:“你说的也有理,他们年轻人或许能谈得来,往后常去走动走动也好。要不就定在三日后,让初尧去萧府拜访,与他们见上一面。”
陆怀瑾眉头微蹙,刚想开口,却被太后打断:“怀瑾,这事儿你就别推辞了。都是为了孩子们好。”
他便不再言语。
其实陆怀瑾的心里也有自己的盘算。
若是陆初尧真能娶妻生子,他也能安心,对得起他的恩师。还能断了陆初尧和苏杳之间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情分,倒也算是两全其美。
太后看着陆怀瑾和苏杳始终腻在一起,那般亲密惹得不少人注目,心里越发不是滋味。
她眼珠一转,对陆怀瑾道:“怀瑾,你过来,皇儿有事想请教你。”
小皇帝被太后轻轻推了一下,赶紧抬起头,看向陆怀瑾,“还请太傅指点一二。”
陆怀瑾拍了拍苏杳的手,低声道:“我去去就来,你在这儿坐着别乱走。”
苏杳点了点头。
陆怀瑾走到小皇帝身边,两人低声说着话,可他的目光却时不时飘向苏杳。
这样的关切让苏杳心里安定了不少,二人虽然此刻没坐在一块,却也在同一屋檐下,她也不觉得害怕。
谢兰辞的夫人缓缓走了过来,在苏杳身边的空位坐下,身上带着一股淡淡的药香。
“苏妹妹,许久不见,别来无恙?”她的唇边噙着惯常的浅笑,只是那笑意没抵达眼底。
苏杳的脸上微微笑着:“见过谢夫人。”
“你怎么与我生分了。”
谢夫人依旧带着那笑意,只是现在的苏杳早已明白这位谢夫人看似温和,实则字字藏锋。
“还没恭喜苏妹妹嫁给陆大人。”
“多谢。”
苏杳垂头,就听谢夫人道:“从前妹妹的生分不高,只能委身做妾,如今是好了,成了堂堂正正的陆夫人,真是造化。终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苏杳没接话。
谢夫人也不在意,忽然朝斜对面扬了扬下巴,声音压得更低:“妹妹瞧见那边穿鹅黄袄子的女子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