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杳一惊。
下意识就想躲。
抬脚踢掉绣鞋,慌里慌张往床榻上钻,手忙脚乱地拽过藕荷色的帐幔,将自己裹进那片朦胧的阴影里。
陆怀瑾仍斜倚在榻边,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只饶有兴致地看着她。
唇角噙着抹藏不住的笑意。
着实有趣。
“吱呀”一声,门被人轻轻推开。
苏杳心跳如雷,连呼吸都下意识屏住了。
帐蔓阻隔了视线,但还是能看到那里有个人影。
陆怀瑾终于坐直身子,目光透过帐幔的缝隙,静静落在门口那抹水青色的身影上。
“陆夫人,你睡了没?我刚沏了壶安神茶,想着你许是还没歇着。”
这声音是谢夫人。
苏杳躲在帐后,指尖深深掐进掌心。她怎么也没想到,谢夫人竟会追到这里来。
她本想装睡不应,可转念想起这位夫人的手段,又怕她真敢伸手掀帐,只得硬着头皮应道。
“多谢夫人挂心,我已经躺下了,若有要事,晚些再说吧。”
谢夫人的目光落在床前那双玄色云纹靴上。
她唇角的笑意淡了淡,眼底清明,心中更是了然。
床上还有人。
“既如此,那我便不打扰了。这安神茶就放在外间案上,你醒了记得喝。”
脚步声渐渐远去,殿门被轻轻带上。苏杳才虚脱般松了口气,后背已沁出层薄汗。
陆怀瑾俯身看着她,眼底的笑意漫了出来:“现在知道,为夫留下是对的吧?”
“还当她特意寻来有什么要紧事,原是送壶茶?”
苏杳眨了眨眼睛,声音软软的:“我也猜不透她的心思。”
“好了,别多想,你先睡,我守着你。”陆怀瑾伸手替她掖了掖被角。
苏杳的确是犯困的厉害,若不是刚才这一吓,她沾到枕头就想睡了。
此刻被他安稳的声音一哄,心头的疑虑渐渐淡去,倦意如潮水般涌上来。
她往被窝深处缩了缩,很快便呼吸均匀地睡了过去。
陆怀瑾的指尖轻轻搭在她露在被外的手背上。
那手小巧温热,他细细摩挲她的手指。回想着他们的三年,那时怎么也想不到,这只曾瑟缩、要远离他的手,如今会被他妥帖地护在掌心。
他俯身想去亲吻她,就见长亭的身影在窗纸上晃了晃。
陆怀瑾眉峰微蹙,起身时特意将被角往苏杳颈间掖了掖,才轻手轻脚地退到外间。
“什么事?”
长亭躬身回话,语气带着急色:“大人,方才西北急递到了,说是……”
他凑近两步,将密信递过去,“赵将军发现了铁矿。”
陆怀瑾展开信纸的手顿了顿,眉头瞬间拧起。
他快速扫过信上的字,低声吩咐长亭几句。
此时,不远处传来环佩叮当。
“怀瑾?”
谢太后的声音带着几分讶异,她本是循着谢夫人的话来瞧瞧苏杳屋里有男人的事。
没料想会在这里撞见陆怀瑾。
她心中一紧,莫非屋里的也是他?人家夫妻共处一室,天经地义。那自己不是白来一次了。
难免有所失望。回头还要再去说上谢氏几句。
此刻,她面色如常:“你怎么在这儿?”
陆怀瑾迅速将密信折好塞进袖中,转身时脸上也恢复了惯常的平静。
他朝旁边的偏殿扬了扬下巴,语气淡淡:“内子正在屋里歇息,臣也要处理了些公务。”
太后的目光在他身上打了个转,又看了看他身边的长亭,见二人神色紧张,看来的确如此。
“明明你还在婚假,可还是每日让你替哀家分忧,操劳国事。怀瑾,你可会怨哀家?”
“娘娘,这些都是臣应该的。”
太后的目光不自觉地往陆怀瑾身后瞟。
偏殿的门虚掩着,隐约能瞧见里面的暖光,却听不到半点动静。
陆怀瑾不动声色地往门帘前站了站,挡住她的视线:“太后找臣,可是有要事?”
太后被他打断思绪,才回过神来,望着他棱角分明的侧脸,心头忽然泛起一阵涩意。
这几日她夜里总睡不着,一闭眼就是陆怀瑾与苏杳并肩而立的模样。
那是她爱慕了二十多年的男人,如今这个男人的眼里再也没有她的位置了。
她强压下喉间的哽咽,笑道:“也没什么大事。就是想与你聊聊关于皇儿的情况。”
陆怀瑾颔首:“娘娘,此刻日头正烈,不如我们移步偏殿说话?”
太后见他还是会关心自己的,心中沁出丝丝甜。
她指尖捻着帕子的力道松了松,刚要开口说些体己话,却见陆怀瑾的目光总不自觉地往斜对面的偏殿瞟,那眼神里的牵挂几乎藏不住。
一股火气猛地从心底窜上来,烧得她指尖发颤。
可她是太后,又发作不得,总不能失了仪态。
她强压下翻涌的情绪,只淡淡道:“走吧。”
二人进了厢房,李公公连忙跟上,捧着茶盏在一旁伺候,眼观鼻鼻观心,半句多余的话也不敢说。
长亭则守在门口,将闲杂人等都挡在了外头。
这房间陈设干净雅致,恰好就在苏杳休息的那间隔壁,中间只隔了道薄薄的墙。
陆怀瑾在紫檀木椅上坐下,目光总是不经意间扫过那面墙壁。
太后看着他这副魂不守舍的模样,端起茶盏的手顿了顿,滚烫的茶水溅在指尖,她却浑然不觉。
“皇儿最近总问哀家关于先帝的事情,问哀家为何他没有兄弟姊妹。哀家怕是有心人和他透露过陛下的身子情况……哀家……竟不知该如何与他说。”
“娘娘只要告诉陛下,他是先帝唯一的孩子就好。陛下天资聪颖,性子虽温顺,却比同龄孩童更明事理。”
“是吗?他会信哀家的话吗?”
“娘娘尽管放心,您是陛下的生母,他自然会相信您的话。”
谢太后的眼神若有似无的往陆怀瑾的身上瞟。
陆怀瑾与她青梅竹马,她从前就被他吸引。
虽然他已过而立之年,身姿却依旧挺拔如松,这身官服衬得肩宽腰窄,比外头那些世家子弟更添了沉稳气度。
这般玉树临风的模样,纵使混在人群里,也总能一眼被瞧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