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潮生走后,马枣陷入了思索。
他面容间的表情有一丝丝不自然,而这份不自然的源头便是他的确没有找到阿水。
昨日,闻潮生在第一时间告诉他阿水失踪的时候,他便已经觉得事情不太对劲,几乎发动了全城的驻军搜寻,却始终没有找到她。
思索之间,门外又传来了脚步声。
一名身姿挺拔的老人推开了门,他头发全白,形容苍老但却精致,全身上下所有的位置都打理得十分得体,离得近了,还能闻见他身上传出的淡淡花香。
大部分的人在老了之后身体都会散发出难闻的气味,修行者也不例外,不过这名老者却不同,他步伐轻盈,周身只有裹挟着花香的清风,没有异味。
见到老人,马枣急忙并拢双腿,用十分标准的姿势向老人行了一礼,接着说道:
“田大人。”
此人名为田静,天机楼下万相阁第十二代门主,他常行走于江湖,参与过诸多江湖大事的谋划,但从未留下任何关于自己的名字。
只有眼前的「马枣」心里明白,这个老人有多么厉害,多么可怕。
“他刚才来过?”
老人才晒完太阳,心情很好,面容间始终挂着愉悦的微笑。
他看上去很好说话,「马枣」却不敢放肆,仍是正襟危站,说话严肃且有板有眼:
“嗯,他来找我,说风妙水找到了,没丢,让我把找风妙水的人撤了。”
田静摸了摸自己的胡子,缓缓来到了桌旁坐下,「马枣」立刻为他看茶。
田静轻轻抿了一口,缓声道:
“那女娃娃在哪里?”
「马枣」迟疑片刻回道:
“闻潮生说,她是自己离开去取什么重要的东西了,之前给他留了一封信,是放在床头下面的,结果那封信不小心滑到了木缝之间,导致他没有看到……”
田静喃喃一声:
“信?”
“上面写的什么?”
「马枣」摇头。
“属下没有见到信上的具体内容,但想来是风妙水给他留下自己的去处和离开的原因吧……”
“闻潮生讲今夜风妙水就会回滕烟城,他想出去接应一下,属下觉得事情有些怪,担心这小子使诈,所以届时会带人跟他一起。”
田静眼神清澈,也没有因为这件事情责怪他什么,只是说道:
“人不会凭空消失,那女娃娃四境,没有缩地成寸的神通,绝无可能在我们的眼皮子底下逃出去。”
他说着,偏头望向了门口洒落的阳光。
“他应该是发现了什么,把那女娃娃藏起来了。”
「马枣」蹙眉。
“可他把风妙水藏起来做什么呢?”
“咱们的行动绝密,除了最核心的几个参与成员之外,没有任何人知道。”
“闻潮生就算是发现了我们的伪装,难道他不应该自己逃走或者说躲藏起来吗?”
几人并非第一次帮天机楼办事,他们计划周密,行动隐匿,几乎没有出过差错。
这个计划本身也交由天机楼楼主看过,没什么纰漏。
“难道……咱们之中出现了叛徒,有人泄密?”
若说田静的猜测荒谬,那「马枣」的这一则猜测便更加荒谬了,连他自己都觉得不可能。
因为闻潮生没有任何资源去策反他们。
闻潮生与天机楼,于情于理,他们都应该站在后者那一方。
他们的人除非是脑子进水了,才会背叛天机楼去舍命搭救闻潮生。
“叛徒不至于,不必担心,这一次行动是「红」级,咱们带出来的人,全都是对天机楼最忠诚的人,绝不可能出现叛徒。”
“既然闻潮生那小子说那女娃娃今夜会回来,那咱们今夜就随他一同出城,看看他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另外……”
田静说到这里,想到了另一头的事。
“对了,马枣那一家子处理干净了吗?”
「马枣」回道:
“马枣的尸体已经扔去喂了狼,但他妻子拓跋红玉很聪明,在与我第一次的接触时就察觉到了异样,她带着孩子逃出了城,不过属下已经在第一时间派遣人手去追杀他们了,她一个妇人,只有两匹马,带着三个小孩,走不远。”
田静那双柔和的眼睛里掠过了一丝阴狠,很快便又恢复如常。
“日落之前,能看见他们的尸体么?”
「马枣」:
“应该可以。”
田静对着茶杯吹了口气,悠悠道:
“如果我没记错,楼主应该已经有十一年没有这样为一个人大动干戈了,咱们才过来,事情就发生了变数……老夫可不想惹了楼主不高兴,做一件事情,任何没有亲眼见到的都可能会成为不可控的因素,见到他们的尸体,老夫才能安心。”
「马枣」十分恭敬道:
“您放心,一旦尸体被带回滕烟城,我一定第一时间带来给您过目。”
…
荒漠,烟尘覆目,黄沙袅袅。
两匹马踏烟而来,一路向前,一匹马上驮着一名妇人,妇人怀中的布袋拴着一名两岁大的小女孩,另一匹马上则是一名稚气尚未退却的少年和约莫仅有八九岁的女孩。
女孩坐在少年的胸口前面,用后背紧紧贴着自己哥哥的胸膛,脸上尽是焦虑与惊恐的神色。
因为太长时间的奔波,他们的发丝与面容间镶嵌着金色的沙砾,嘴唇起皮,颜容极为狼狈,可即便如此,他们也不敢停下来稍作歇息。
直至少年面前的女孩终于忍受不住,痛叫起来,他们才总算勒住了奔驰的马儿。
少年下马,将自己的妹妹小心翼翼地扶下马来。
对方大腿内侧已被鲜血染红,鲜艳又狰狞,女孩根本站不直,在少年的搀扶下双腿打颤。
她与自己的母亲和哥哥不同,因为年纪尚幼,父亲又是大城的城主,生活于父亲羽翼的庇佑之下,她并没有研习马术,此时连续三日的奔波,直接给她双腿娇嫩的皮肤磨破大片。
“哥,娘……我,我走不了了,你们走吧。”
这剧烈的疼痛叫她受之不住,可她也知道眼下时刻危急,不愿因为自己害得母亲与哥哥妹妹丢掉性命。
pS:还有一更凌晨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