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过去多久时候。
帐外的人报了好几次平安，说是今夜来袭的贼人能留的活口都留下来了，那些靠近粮车的贼人更是被曹大匠的改良机关弩当场射杀了不少。
只是因为这一场夜袭来得凶险，又是筹谋有定，自己这头也是损失了近百号不通武功的无关随侍卫和几车粮草。
贼人留了大概十来个活口，只待宁时亲自审问。
这经过改装的全副武装的粮车能守得住，宁时一点也不稀奇。
但这贼人估摸也没三十个......怎么搞成这样的。
我都想肘死卫霖了。
但是说到底是自己血气亏损得太厉害，身体毕竟也不太好，实在是不敢天天用“天人感应”，也就早上用神识草草扫过四周而已，没想到敌袭来得这么迅疾。
该怪谁啊。
宁时不觉轻轻叹息了一声：这还有什么好审问的呢，和卫霖搭上关系的，自然都清楚无比了，自然也没什么太大的审问价值了。
她挥了挥手，示意那些人都退下即可，至于死伤者只能就地掩埋了事。
垂眸。
宁殊晴靠在她肩头，仍旧维持着刚才那副姿势，指尖轻搭着她衣角。
只是话已说尽，缠也缠过，撒娇也撒够，她这会儿竟就这般悄然沉沉地睡了过去。
睫羽低垂，在眼下投落浅淡的影。
唇瓣微启，吐息绵长，整张脸静谧如月光雕琢的玉像。
素日里略施粉黛的面容，此刻被火光镀上一层薄釉，更显得雪肤无瑕，仿佛连最细微的瑕疵都被夜色温柔抹去。
那份安详，是恰好藏在一场妒火与翻涌之后的微妙静止，如一池终于止歇的涟漪。
宁时垂眸望着她。
手还悬在她腰间，不敢贸然收回，只好慢慢挪动姿势，尽可能不惊扰这具安睡的身体。
她指腹贴着宁殊晴后背，一寸寸地将她小心搂住，指腹贴着单薄的后背，能清晰感受到衣料下温热的肌肤，随着呼吸一起一伏，像捧着一只倦极归巢的雀，在几不可闻的呼吸之间，将她轻轻放平。
帐中微凉，宁时又抽过毯子替她盖好，掖紧边角，手指末端轻轻扫过她鬓角落下的发丝。
宁殊晴睡得极熟，却在那拂过额角的一瞬微微蹙眉，似乎还在梦中记挂着她，嘴唇轻轻动了一下，唇形像是在说：
“姐姐。”
声音未吐出，但那唇语却分明，像一枚落在心头的红梅瓣，轻巧，却足够沉。
宁时顿了顿，低低叹了一口气。
她知道这一声，是一种召唤，也是一种......困兽似的依恋。
她对这个“妹妹”，向来没有什么底线。
不是她想随便亲人，只是这本来就是眼前人最欢喜的事情的话，这样也不算太失分。
她扶着毯角，迟疑片刻，俯身在宁殊晴额前落下一吻：
“睡吧。”
极轻，像晨曦初霁时拂过水面的风，毫无重量，却泛起层层波澜。
宁殊晴微微蹙眉，似是梦中察觉了那点温度，呼吸轻轻一滞，又缓缓舒展。
宁时本想就此起身，却鬼使神差般停住了。
她的目光不自觉地落在眼前少女的唇上。
那是一张过分好看的嘴唇，浅粉色，琉璃光，唇珠轻启，因熟睡而微微润泽，带着一点若有若无的喘息，每一下都像是在拽人向深渊坠落。
她喉头不觉一紧。
“妹妹”两个字在心底滚了一圈。
唇形还在脑海中残留——轻轻张合，像是在说“姐姐”。
只是一个称呼而已，却似乎含着一点撒娇的湿意，让人不由得想俯身听清她到底梦到了什么，想唤谁，念的是谁。
可那不该是自己。
宁时胸腔微闷，像是某根弦被人用力绷了一瞬，却又慢慢松开。
所幸，冰凉的夜风再次灌入，扫清了她心头的几分纠缠不清之意思。
来者脚步轻轻。
是卫霖。
她已不知道从何处换了一身干净的里衣，黑发披散，眉眼仍旧清冷，只是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眼尾处一点红晕因寒意而愈发显着，像冰雪中的一抹胭脂。
她站在风口，沉默片刻才步入帘内。
她的眼神扫过宁殊晴，对方身影落在榻上，毯角整齐，被褥未乱，像是已经陷入沉睡，那股本能的敌意这才稍稍散去。
“她睡着了？”她声音很低，像是不敢惊扰到谁。
“嗯。”宁时点了点头。
两人对望一瞬，彼此眼中都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疲惫。
风声稍大了一些，帐角掀起，火光随之跃动。
宁时没有出声，只是退了半步，示意她往火堆旁坐下。
卫霖的动作有些迟疑，但终究还是走了过去，裹着披风坐下。
她眼中情绪极淡，嘴唇抿着，却迟迟不开口。
宁时先开了口：“你伤口怎么样？”
“没事。”卫霖看着火光，声音沙哑，“习惯了。”
“......你妹妹？”过了片刻，卫霖才出声。
她的声音微哑，像是生生把某种不快咽了下去。
宁时点点头，“是。”
“亲的？”
“......不是。”
卫霖轻“哦”一声，却不再多问。
空气安静了一会儿。
宁时这才想起来，眼前的卫霖似乎之前也有个妹妹......
好像叫......卫无忧？
似乎是已经死在疫病里了。
宁时抿了抿唇，想起旁边榻上熟睡的少女，忽然对卫霖的苦痛有多了几分关切。
不过......
“你刚才......为何走出去？”宁时语气尽量平静，目光不落在她脸上，只是在拨弄火堆里的药罐。
卫霖的眼神动了一下，低头咬住唇角。
许久，她才冷冷道：“我不是说了，不好打扰你们姐妹二人伉俪情深。”
这又是什么话。
那等失伦的事情，她可万万不敢做。
宁时一顿，回过头看她，目光带了点探究：“所以现在折返回来是什么原因？”
“我......只是想问你一件事。”
她转过头来，眼神被火光映得更暗。
“那些人——”她咬字很轻，但每一个都压得极紧，“今夜我带来的......那些没死透的，你能放过他们吗？”
“你放了我......我自己算是欠你的。”卫霖继续说，嗓音发哑，“但那些人，是跟着我从镇里逃出来的。”
“我欠他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