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九十五章 染血的门缝
虚虚覆盖的手掌下,那冰冷的皮肤深处,那微弱却持续搏动的脉搏,如同冰层下缓慢而坚定的暗流,无声地支撑着沈知意摇摇欲坠的意志。傅砚辞指尖描摹太阳留下的余温,像投入绝望寒潭的一颗微小火种,在她心底微弱却固执地燃烧着,驱散着无边无际的疲惫和死寂带来的窒息感。她维持着这个姿势,眼皮沉重如山,每一次眨动都带着涩痛,视野边缘的黑翳如同贪婪的藤蔓不断蔓延,试图将她拖入昏睡的深渊。
不行……不能睡……
她用力咬住舌尖,尖锐的刺痛和浓重的血腥味瞬间冲上头顶,带来一丝短暂的清醒。目光下意识地扫过傅砚辞那只依旧覆盖在纸页太阳上的手,看着他眉宇间那道似乎艰难舒展了一丝的褶皱,那点微弱的暖意支撑着她。
就在这时——
病房门底部的缝隙里,极其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黏腻的滞涩感……再次滑进来一样东西!
不是之前那种折叠整齐、质地厚实的A4纸!
而是一张被随意揉皱、边缘染着大片不规则深褐色污渍的打印纸!
那深褐色污渍在昏暗的地灯光线下,呈现出一种令人心悸的、如同凝固血块般的暗沉光泽!纸张滑入病房内,静静地躺在冰冷的地板上,像一块被丢弃的、沾染着不祥的破布。
沈知意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冻结!心脏在胸腔里狂跳骤停,又在下一秒疯狂地、失控地擂动起来!巨大的惊骇如同冰冷的巨手,死死扼住了她的喉咙!她甚至能闻到一股极其极其微弱的、混合着铁锈和硝烟的腥甜气息,透过门缝悄然弥漫进来!
血!
是血!
门外发生了什么?林叙?!他受伤了?!还是……更可怕的袭击?!
巨大的恐惧瞬间淹没了所有的疲惫!沈知意像被无形的力量从椅子上猛地弹起!动作快得带起一阵微弱的气流!她顾不上惊扰,几步扑到门边,身体死死抵住冰冷的门板,耳朵紧紧贴在上面!
门外,一片死寂!
死寂得令人心胆俱裂!
没有脚步声,没有呼吸声,甚至连空气流动的声音都消失了!只有一种粘稠的、沉重的、如同巨大伤口在无声渗血的……压迫感!
林叙呢?!
他刚才还在!他用指尖回应过她!
现在呢?!
沈知意的指尖因为巨大的恐惧而冰凉,剧烈地颤抖着,几乎无法扣上门内侧的保险栓锁扣!她尝试着,用尽全身的力气和意志,将颤抖的指尖极其轻微地搭在门板底部的缝隙上。
冰凉的触感传来。
这一次……
缝隙的另一边,空空荡荡!
没有回应!
没有任何存在感!
巨大的恐慌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她彻底淹没!她像掉进了冰窟,四肢百骸都失去了知觉!林叙……出事了?!这染血的纸……是警告?是求救?还是……敌人故意投下的诱饵?!
她背靠着冰冷的门板,身体因为巨大的恐惧和冲击而无法控制地滑坐下去,跌落在同样冰冷的地板上。目光死死地、如同被磁石吸引般,钉在门后阴影里那张被揉皱的、染着大片暗沉血渍的纸上。
那刺目的深褐色,像一只冰冷的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无声地注视着她,散发着令人窒息的死亡气息。
捡?
还是不捡?
捡起来,可能看到林叙的绝笔,看到更可怕的消息,甚至可能沾染上追踪的毒药或引爆的机关!
不捡?任由这染血的未置躺在那里,像一个随时可能引爆的定时炸弹?林叙生死未卜,这可能是唯一的线索!
两难的抉择如同烧红的烙铁,烫灼着她的灵魂。时间在极致的恐惧和犹豫中凝固。监护仪的滴答声成了催命的鼓点。她看着那张染血的纸,又猛地扭头看向病床上毫无知觉的傅砚辞——他刚刚才从冰封的绝望中透出一丝暖意,任何外界的风暴都可能将他再次彻底摧毁!
守护的职责最终压倒了探究的欲望和巨大的恐惧。她不能冒险!绝不能!
沈知意挣扎着,用尽残存的力气,手脚并用地爬向角落的洗手池。冰冷的水流冲刷着她沾满冷汗和泪痕的脸颊,刺骨的寒意让她打了个哆嗦,却也带来一丝残酷的清醒。她看着镜中自己惨白如鬼、写满巨大恐惧的脸,用力抹去脸上的水珠,眼神一点点沉淀下来,被一种近乎残酷的决绝取代。
她重新走回门边,没有再看那张染血的纸。她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那弥漫的血腥味和恐惧都吸入肺腑,再彻底碾碎。然后,她极其极其缓慢地、小心翼翼地蹲下身,伸出自己那只没有受伤的手。
指尖冰凉,带着巨大的决心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她避开了纸张上那片刺目的深褐色血渍,极其极其轻柔地、如同拾取一枚淬毒的针尖般,用指尖捻住了纸张一个相对干净的角落。
没有爆炸。
没有机关。
只有纸张粗糙的触感和那浓重的血腥味。
她屏住呼吸,极其极其缓慢地将那张染血的纸拖离门缝,拖到墙角更深的阴影里。整个过程,她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全身的肌肉绷紧如弓弦。
做完这一切,她如同虚脱般,背靠着冰冷的墙壁滑坐下去,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冷汗已将她彻底浸透。她不敢立刻去看纸上的内容,巨大的恐惧让她需要时间积攒勇气。
她的目光无意识地扫过病床。傅砚辞依旧维持着那个姿势,闭着眼,呼吸平稳。他那只覆盖在纸页太阳上的手,似乎……极其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食指的指尖,在那粗糙的纸面上,极其轻微地蹭了蹭那个代表光核的小圆圈。
这细微的动作,像一道微弱却真实的光,瞬间刺破了沈知意心中浓重的恐惧阴霾。他还在这里,他还在感知那点微光。她不能崩溃!
沈知意用力抹了一把脸,挣扎着,扶着冰冷的墙壁站起。她走到墙角阴影里,蹲下身,目光如同最锋利的刀,死死盯住那张被揉皱的染血纸张。
昏暗的光线下,纸张上的深褐色血渍触目惊心,边缘已经干涸发硬,散发出浓重的铁锈腥气。血渍覆盖了大半内容,但未被完全浸透的边缘,依稀可见打印的黑色字迹。
沈知意的心脏狂跳着,她强忍着巨大的不适和恐惧,小心翼翼地、避开血渍最浓重的地方,极其缓慢地将揉皱的纸张展开、铺平。
她的目光如同扫描仪,迅速掠过那些被血渍模糊或半覆盖的字迹。
最上方,一个加粗的标题如同冰冷的铁锥,狠狠刺入她的眼帘:
**[傅振邦集团内部清算及关联资产冻结初步报告]**
傅振邦!傅砚辞那个因谋杀未遂和经济犯罪被捕的叔叔!
沈知意的心猛地一沉!报告?林叙送来的?为什么是染血的?他遭遇了什么?
她的视线急切地向下扫去。报告内容很专业,充斥着大量她看不懂的金融术语和公司名称,被大片的暗沉血渍覆盖得断断续续。但几个被鲜血半浸透、却依旧能辨认的关键词,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她的视网膜上:
**“境外…离岸…账户…”**
**“苏蔓…关联…洗钱…”**
**“证据链…关键节点…缺失…”**
**“疑有…第三方…介入…抹除…”**
最后一行未被血渍完全覆盖的字,带着一种冰冷的结论性:
**“…初步判断,傅振邦仅为表面执行者,其背后存在更高层级、隐藏更深的资金操控及…灭口指令来源。追查遇阻,相关…关键证人…于昨夜…离奇失踪…或死亡…”**
“灭口指令来源”!
“关键证人失踪或死亡”!
这几个词,如同淬毒的冰针,狠狠扎进沈知意的心脏!巨大的寒意瞬间从脚底窜遍全身!她明白了!明白了林叙为何送来这份染血的报告!明白了门外那令人窒息的死寂意味着什么!
傅家倒塌的废墟之下,盘踞着的毒蛇远比想象的更庞大、更阴险!苏蔓死了,傅振邦被捕了,傅鸿儒靠机器维持,但真正掌控着庞大黑金网络、能轻易抹除关键证人、甚至能威胁到林叙的幕后黑手,依旧隐藏在黑暗深处,如同潜伏的巨鳄,正张开血盆大口!
林叙的受伤(甚至……)!关键证人的离奇消失!这一切都指向那个隐藏在傅家阴影最深处的、真正的“灭口指令来源”!这份染血的报告,是林叙用血发出的最后警告和求援!风暴不仅没有平息,反而升级了!从傅家的废墟,蔓延到了更黑暗、更危险的深海!
巨大的危机感和对林叙安危的强烈担忧,如同冰冷的铁箍,狠狠勒紧了沈知意的心脏!她猛地抬头看向病床上的傅砚辞——他对此一无所知,他刚刚才抓住那点复仇的希望和微弱的光明……
怎么办?!
告诉他?这无异于在他刚刚稳定一死的心脏旁再引爆一颗核弹!
不告诉他?任由林叙独自在腥风血雨中挣扎?任由那个真正的幕后黑手逍遥法外、继续抹除一切?!
两股巨大的力量在她心中疯狂撕扯!她看着那张染血的纸,看着上面冰冷的字句和刺目的血渍,又看向傅砚辞那只覆盖在纸页太阳上、似乎寻求慰藉的手……巨大的矛盾和痛苦几乎要将她撕裂!
就在这时,病床上的傅砚辞,眉宇间那道艰难舒展了一丝的褶皱,极其极其轻微地……重新加深了!
非常细微的变化。
却像一道惊雷,狠狠劈在沈知意混乱的脑海!
他感觉到了!
他感知到了她巨大的情绪波动和这间病房里弥漫的、由那张染血报告带来的、无形的血腥与危机!
心电监护仪上,那原本稳定在105左右的心率,毫无征兆地向上跳动了一下!
108!
虽然幅度不大,却如同一个清晰的警告信号!
沈知意肝胆俱裂!巨大的恐惧瞬间压倒了一切!她不能!绝不能让他知道!至少不是现在!在他如此脆弱的时候!
她几乎是扑了过去,用身体挡住墙角阴影里那张染血的纸页!同时,以最快的速度,抓起一张崭新的无菌纸页和笔!她的手指因为巨大的紧张和恐惧而抖得不成样子,笔尖在纸面上划出凌乱颤抖的线条!
写什么?!
安抚!必须立刻安抚!用他最在意的事情转移注意力!
巨大的危机感让她的大脑一片空白!她看着他那双依旧紧闭、但眉宇间褶皱加深的眼睑,看着他那只覆盖在太阳符号上、似乎也微微绷紧的手……
电光火石间,她想起了林叙!想起了傅砚辞看到“林叙”名字时眼中那一闪而过的复杂情绪!想起了他摊开掌心索求力量时的姿态!
笔尖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重重落下:
**[林 叙]**
**[在]**
**[处 理]**
**[一 切]**
字迹因为手抖而歪歪扭扭,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肯定!她必须给他一个“林叙安全”的假象!哪怕这谎言如同空中楼阁!
写完,她甚至来不及折好,就将纸页直接拍在了傅砚辞摊开的手掌旁边!位置紧挨着那张画着太阳的纸页!
动作带着巨大的急切和恐惧,在死寂的病房里发出“啪”一声极其轻微的、却如同惊雷般的脆响!
傅砚辞的身体猛地一震!紧闭的眼睑骤然掀开!
那双布满血丝、深陷在苍白眼窝里的眼眸,瞬间投射过来!里面不再是之前的空洞或疲惫,而是一种被强行惊扰后的、冰冷的、带着巨大压迫感的锐利审视!如同沉睡的猛兽被骤然惊醒!
他的视线先是极其凌厉地扫过沈知意写下的纸页,在那歪扭却无比清晰的“林叙”二字上停留了一瞬,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暗芒。随即,他那冰冷锐利的目光,如同实质的探针,猛地转向沈知意身后——墙角那片被她的身体挡住的、藏着染血报告的阴影!
巨大的压迫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沈知意淹没!她感觉自己像被剥光了扔在冰天雪地,所有的秘密和恐惧都在这双眼睛的注视下无所遁形!她僵在原地,动弹不得,连呼吸都停滞了!
傅砚辞的目光死死钉在那片阴影上,仿佛穿透了她的身体,直接看到了那张染血的纸!他放在身侧的那只手,猛地攥紧!指关节再次发出令人牙酸的“咔”一声轻响!心电监护仪上的心率瞬间飙升!110!115!
沈知意的心沉到了谷底!巨大的绝望让她几乎窒息!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傅砚辞紧攥的拳头,极其极其艰难地……极其极其缓慢地……再次松开了一丝!
他眼中的锐利审视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去,重新被深不见底的疲惫和一种沉重的了然所取代。他极其极其缓慢地、幅度极小地……对着沈知意,点了一下头。
那点头的动作,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和……一种心照不宣的妥协。
仿佛在说:
我看到了。
我知道了。
现在……还不是时候。
随即,他缓缓地、缓缓地重新闭上了眼睛。眉宇间那道加深的褶皱,极其艰难地、一点一点地……重新向上抬动了一丝。身体的紧绷感也随之松懈下来。
心电监护仪上飙升的心率,开始极其艰难地、带着巨大惯性地下滑。117…114…110…
沈知意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头,虚脱地跌坐在地板上,背脊靠着冰冷的墙壁,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冷汗如同溪流般滚落。劫后余生的巨大虚脱感和后怕让她浑身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
他知道了!
他猜到了门外有血,有危险!
但他再一次,用那残破的意志力,强行压制住了追问和爆发的本能!他选择了妥协!选择了等待!
沈知意看着他那张重新陷入昏沉、眉宇间带着沉重妥协的脸,巨大的心酸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敬意涌上心头。她挣扎着爬过去,将那张写着“林叙在处理一切”的纸页,连同那张画着太阳的纸,一起小心翼翼地收拢,压在自己掌心之下。
墙角阴影里,那张染血的报告,像一块冰冷的墓碑,无声地躺在那里,散发着浓重的血腥和不祥。它带来的风暴暂时被压制,但沈知意知道,这只是暴风雨来临前,短暂的、令人窒息的平静。冰层下的暗流,正裹挟着更深的黑暗和更浓的血腥,汹涌奔腾。而她守护的这道堤坝,正承受着前所未有的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