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九十九章 染血的钥匙
冰冷的床沿硌着沈知意汗湿的后背,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胸腔深处撕裂般的虚脱感。眼前,那片疯狂的猩红风暴终于暂时平息。傅砚辞重新陷入一种药物强制的深沉昏睡,胸前的绷带被厚厚的、崭新的纱布覆盖,暂时掩盖了底下那片曾汹涌喷薄的伤口。心电监护仪上,那条代表心率的绿色曲线,以一种极其微弱、带着巨大消耗后的脆弱感,在100-110之间艰难地起伏着,不再是之前那种毁灭性的俯冲,却也失去了劫后余生应有的平稳活力。血压维持在90\/60的临界值,像在悬崖边缘勉强维持着平衡。
病房里弥漫着浓重得化不开的血腥味、消毒水味和一种冰冷的、属于过度消耗后的死亡气息。抢救后的狼藉尚未收拾干净,散落的金属器械在惨白灯光下反射着刺目的光。医生和护士们如同经历了一场惨烈的战争,个个面色灰败,汗水浸透了白大褂和护士服。主治医生站在床边,最后一次仔细检查了傅砚辞的瞳孔反应和各项监测数据,他紧锁的眉头下,是深不见底的疲惫和一种近乎麻木的凝重。
“暂时…稳住了。” 医生的声音嘶哑低沉,每一个字都带着千钧的重量,砸在沈知意虚脱的灵魂上,“失血量太大,心脏承受了极限负荷,能拉回来…是运气。”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扫过傅砚辞毫无生气的脸,落在那片厚重的白色绷带上,眼神深处是深沉的忧虑,“接下来的24小时,是真正的鬼门关。感染、器官衰竭、再次出血…任何一点并发症,都可能前功尽弃。”
他缓缓转过身,布满血丝的眼睛如同沉重的探照灯,落在蜷缩在床沿阴影里的沈知意身上。她的状态同样糟糕到了极点,脸色惨白如纸,眼下的乌青浓重得如同淤伤,嘴唇干裂出血,头发被冷汗浸透粘在脸颊上,身上沾满了暗红的、属于傅砚辞和自己的斑驳血迹,像从血池里捞出来一般。那只攥着冰冷药瓶的手,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着死气的青白,掌心被棱角刺破的伤口还在缓慢地渗着血,混合着药瓶外壁上暗沉的血渍。
医生的目光在她和她手中那个染血的药瓶上停留了片刻,眼神极其复杂。有审视,有巨大的不解,有隐隐的愤怒,但最终,都被一种更深沉的、近乎怜悯的沉重所取代。
“沈小姐,” 医生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疲惫和最后的通牒,“封闭解除。”
沈知意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里瞬间充满了巨大的惊愕和更深的恐惧!解除?现在?!在傅砚辞如此脆弱的时候?!在门外那渗血的门缝和未知的威胁依旧存在的时候?!
医生仿佛看穿了她的恐惧,声音低沉而清晰,带着一种斩断所有幻想的残酷:“他的身体,需要更高级别的生命支持系统和无菌隔离环境,这里的条件…不够了。必须立刻转入IcU(重症监护室)。” 他顿了顿,目光锐利地扫过沈知意惨白的脸和她紧握药瓶的手,“IcU有最严密的安保和隔离措施。你…也必须离开。这是规定,也是…对他最好的保护。”
离开?
离开这间她用血泪和意志筑起堤坝、死守了不知多久的堡垒?
离开他身边,在他刚刚从鬼门关爬回来、最需要稳定守护的时候?
巨大的恐慌和一种被连根拔起的剥离感,瞬间攫住了沈知意的心脏!她下意识地更加用力地攥紧了手中那个冰冷的药瓶,尖锐的棱角更深地刺入掌心的伤口,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却丝毫无法抵消心底那片彻骨的寒意。
“不…我…” 她喉咙干涩嘶哑,试图发出声音,却只能挤出破碎的音节。
“没有选择。” 医生的语气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准备转移!立刻!” 他不再看她,转身对护士下达指令。护士们迅速行动起来,推来专门的转移病床,动作专业而迅捷地开始将傅砚辞身上复杂的管线连接到移动设备上。
沈知意像被无形的巨力钉在原地,动弹不得。她看着傅砚辞毫无知觉地被搬动,看着他身上那些冰冷的管线和电极被重新整理连接,看着他眉宇间那道被冰冷杀意取代的褶皱在移动中似乎更加深刻……巨大的无力感和即将失去的恐慌让她浑身冰冷。
转移的准备工作有条不紊地进行着,病房里只剩下器械移动和管线连接的轻微声响。沈知意瘫坐在原地,如同被遗弃的破布娃娃,目光空洞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就在这时,她的视线无意识地扫过傅砚辞刚刚躺过、此刻空出来的病床位置——
枕头边缘,靠近刚才他头部位置的床单褶皱里,一点极其微弱的、冰冷的金属反光,如同黑暗中的萤火,瞬间刺入了她近乎麻木的感知!
那是什么?!
沈知意的心脏猛地一跳!巨大的疑惑瞬间压过了恐慌!她几乎是手脚并用地爬了过去,动作带着一种近乎本能的急切!她的手指颤抖着,极其小心地拨开那处褶皱——
一枚小小的、染着暗沉血渍的U盘,正静静地躺在洁白的床单上!
U盘是冰冷的金属外壳,只有小拇指指甲盖大小,通体漆黑,造型极其简洁,没有任何品牌标识。此刻,它光滑的表面沾染着几处已经干涸、呈现出深褐色的不规则血渍,像几块丑陋的伤疤。在病房惨白的灯光下,那金属的冰冷光泽和暗沉的血渍交织在一起,散发出一种令人心悸的、诡异的不祥气息。
是林叙的!
一定是他!在门外,在重伤濒死之际,在听到她那声泣血的嘶吼和看到那个警告的感叹号纸页后,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这个染血的东西塞进了门缝!然后,在刚才混乱的抢救和转移傅砚辞的过程中,它从门缝被挪动或是无意中带到了床边,最终掉落在了枕头的褶皱里!
这个念头如同电流瞬间窜遍沈知意全身!她几乎是扑了过去,用那只伤痕累累的手,一把将那枚冰冷染血的U盘紧紧攥在手心!
金属外壳冰凉的触感混合着干涸血渍的粗粝感,瞬间传递过来!那浓重的血腥味,即使隔着一段距离,也霸道地钻入她的鼻腔!
这里面是什么?!
是那份染血报告的电子版?是林叙最后录制的口供?还是……指向那个真正“灭口指令来源”的更致命证据?!
巨大的震撼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她吞没!她紧紧攥着这枚染血的U盘,仿佛攥着林叙用生命传递过来的、最后的希望和嘱托!也攥着一条通往更黑暗深渊、布满荆棘和血腥的钥匙!
“沈小姐,请让开!” 护士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催促。转移病床已经准备好,傅砚辞被小心翼翼地安置上去。
沈知意猛地惊醒!她迅速将那枚染血的U盘连同那个装着报告碎屑的药瓶,一起死死地攥在手心,藏进自己沾满血污的衣袋深处。然后,她挣扎着站起,踉跄着退到墙边,给移动病床让开道路。
她看着傅砚辞毫无知觉地被推出病房,看着那扇沉重的、隔绝了所有腥风血雨的门缓缓打开,走廊里刺眼的光线和消毒水气味汹涌而入。门板底部,那道蜿蜒的暗红血线,在强光下显得更加刺目惊心,如同一条通往地狱的伤疤。
转移病床的滚轮碾过光洁的地板,发出沉重而急促的声响,朝着走廊深处、那代表着更高级别守护(也可能是另一种隔绝)的IcU方向驶去。护士推着仪器车紧随其后。
主治医生落在最后。他走到门口,脚步停顿了一下,转过身。他的目光再次落在沈知意身上,落在她惨白如鬼、布满血污的脸上,落在她紧捂着衣袋、指缝间还渗着血的手上。
这一次,医生的眼神里没有了之前的愤怒和审视,只剩下一种深沉的、近乎悲悯的复杂。
“沈小姐,” 他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风暴…才刚刚开始。”
说完,他不再停留,转身快步跟上了移动病床,沉重的IcU隔离门在他身后无声地合拢,将傅砚辞彻底隔绝在内,也隔绝了沈知意最后一丝目光。
病房里,瞬间只剩下沈知意一个人。
死寂重新降临,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加彻底,更加空旷。浓重的血腥味和消毒水味霸道地占据着每一寸空气。散落的抢救器械在灯光下反射着冰冷的光。墙角,门缝下那条暗红的血线,像一道永不愈合的伤口,无声地嘲笑着她。
沈知意背靠着冰冷的墙壁,身体沿着墙壁缓缓滑坐下去,跌落在同样冰冷的地板上。她摊开双手。左手,紧握着那个装着染血报告碎屑的冰冷药瓶。右手,紧握着那枚染着暗沉血渍的冰冷U盘。
药瓶的棱角刺着掌心未愈的伤口。
U盘的金属外壳冰冷刺骨。
它们像两块烧红的烙铁,烫灼着她的掌心,也烫灼着她的灵魂。一个装着过去的血腥真相和死亡警告,一个握着通往未来风暴核心的、染血的钥匙。
医生的话如同冰冷的丧钟,在空旷死寂的病房里回荡:
“风暴…才刚刚开始。”
沈知意低下头,看着掌心中这两枚冰冷染血的“钥匙”,滚烫的泪水无声地汹涌滑落,滴落在冰冷的金属和塑料上,洇开一小片微小的湿痕,随即迅速被那浓重的血腥气息吞噬。
守护的堤坝崩塌了。
隔绝的堡垒沦陷了。
她亲手守护的人,被送进了更深层的隔绝。
而她,被留在了这片刚刚经历血洗、依旧弥漫着死亡气息的废墟之上。
手中握着染血的钥匙,前方是更加黑暗、更加血腥的未知风暴。
冰层下的暗流,终于冲破了所有阻碍,即将掀起吞噬一切的滔天巨浪。而她,是唯一手握钥匙、站在浪尖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