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象征着神性的金色光华在宫殿内逐渐消散,如同退潮般收敛回“牧萤”的体内。

周牧没有如流萤预想般暴怒或立刻展开更浩大的追踪,反而站在原地,脸上的表情褪去了之前的错愕与冰冷,变得异常凝重。

“怎么了?”流萤敏锐地察觉到了气氛的变化,支撑着坐起身,疑惑地问道。

周牧沉默了半晌,片刻后,缓缓抬起头,目光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自我怀疑的困惑,投向了流萤,

“流萤……你觉得……「我」的性格如何?”

“……啊?”流萤被这突如其来的问题问得一愣,完全摸不着头脑。

周牧似乎并不期待流萤立刻理解,更像是在借她的视角审视自身,

“或者说……我平日里……在女儿国的状态……是否有些不对劲的地方?”

“是否……过于‘恒定’了?”

流萤眨了眨眼睛,虽然不明白周牧为何突然如此发问,但还是努力回忆着,老老实实地回答,

“除了……嗯,平日里降下试炼的时候,你一直都在女儿国呆着呀。”

“性格……也和往常一样,没什么变化。”

她顿了顿,补充道,语气带着点小抱怨,

“就是……感觉你有点过于在意黑塔女士了。”

“是吗……”周牧瞬间垂下了眼眸,长长的睫毛在白皙的脸颊上投下淡淡的阴影。

他的脑海深处,思绪如同混沌海的怒涛般翻涌不息。

忘川的权柄流淌于意识,三生的丝线清晰可辨,奈何的基石稳固如山,色孽的欲望之火灼灼燃烧,更有那浩瀚无边的神性本源……

如此强大的力量汇聚于“我”的意志之下,足以俯瞰墟界,操控一切!

那么……

为何我会如此在意黑塔?

即便她得到了自己部分神权,拥有了超越普通大罗的力量,但在真正的神性本源面前,她依旧如同试图撼动星海的蝼蚁,绝无可能真正威胁到“我”的根本存在。

所以……

我在怕什么?

还有……

“自己”是由无数复杂矛盾、拧巴情感、宏大守护与微小私欲交织而成的个体。

“我”的性格、“我”的念头、“我”的关注点,怎么可能……一成不变?!

这根本说不通!

甚至,在女儿国这漫长到近乎永恒的时光里,除了对黑塔异乎寻常的“关注”和“封印”行为,祂扮演的“国师”角色,其核心性格与行为模式,竟仿佛被冻结在了某个固定的模板里,稳定得……令人心寒。

一个可怕的推论在周牧的意识中成型,

是“我”出了问题……?

还是……

“我”,也只是“计划”的一部分?

宫殿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周牧沉重的呼吸声和流萤担忧又茫然的目光。

半晌。

周牧抬起头,再次看向流萤,犹豫的说道,“你去和取经团队汇合吧,去完成你想做的事情。”

流萤:“……”

她瞬间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道,

“你同意我去找她们了?”

周牧点头,旋即将牧萤的身体放置回黄昏海,还原了本相,

“我想通了一些事情,需要梳理一下自身。”

“切记,不要以身犯险,若遇到解决不了的事物,就直接把牧萤丢出去。”

流萤闻言,重重点头,欢天喜地地朝周牧挥了挥手,然后径直离开了宫殿。

宫殿霎时间寂静下来。

周牧倚靠在王座,半阖着双眼,声音轻的像是在梦呓,

“一成不变的性格……强大的目的性……”

“周牧的……小小灵魂……?”

“哈……”

……

……

与此同时,万灵界最深处。

伟大的黑塔女士,正拖着她那具被几何倍数放大的感官和欲望debuff所折磨的身体,艰难地行走在虚幻宫殿前的奇异景致中。

得益于从周牧那里“白嫖”并融合的部分神权,她的力量层次早已跃升,境界虽未至大罗,其本质却已凌驾于普通大罗之上。

这使得她的潜入无声无息,连停云都未能察觉分毫。

此刻,她停驻在那座流淌着星光的喷泉前。

喷泉中心,并非水流,而是悬浮着一个散发着柔和白光、仿佛凝聚了无尽岁月的光球——正是象征着三月七“过去”的具象化存在。

黑塔苍白的脸上带着一丝疲惫,但那双紫色的眼眸却无比锐利。

她凝视着光球,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仿佛看穿一切谜题的弧度,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音量低语,

“一场……堪称完美的弥天大谎。”

她轻轻摇头,自我纠正道,

“哦不。“

“或许该称之为……完全真实的谎言。”

“啧啧。”

“真是有趣至极。”

话音刚落,那沉寂的光球内部,竟真的传来了一道元气满满、充满了孩童般好奇的女声,

“诶!你是怎么发现的呀?!”

“哼。”黑塔傲娇地抬起下巴,努力维持着“老娘天下无敌”的表情,试图将刚才狼狈潜入的疲惫和此刻身体的极度不适压下去。

她习惯性地想向前迈出一步,更靠近光球以施加压迫感。

然而——

“唔!”

因感官被极致扬升而变得异常敏感的身体,在重心转移的瞬间失去了精准控制。

双腿一软,黑塔整个人在完全来不及反应的情况下,以极其不优雅的姿势,脸朝下,“噗通”一声,结结实实地摔在了地面上!

标准的狗啃泥。

黑塔:“……”

身体各处传来的、被放大到极致的疼痛和触感让她瞬间僵住。

几秒钟后,她才默默用手臂支撑起上半身。

那张向来冷静、带着天才式傲慢的脸庞,此刻涨得通红,连耳根都染上了绯色。

但强大的意志力还是瞬间压倒了生理上的羞耻感。

她若无其事地、甚至带着点刻意从容地爬了起来,仿佛刚才那丢脸的一幕从未发生过。

她拍了拍并不存在的灰尘,瞬间恢复了那副“一切尽在掌握”的智者姿态,目光灼灼地盯着光球,

“说吧。”

“你和那个沉睡的懒鬼,真正的谋划,到底是什么?”

然而,光球中传来的回答却让黑塔精心构筑的逼问气势为之一滞,

“本姑娘也不知道呀!”

黑塔的秀眉瞬间蹙紧。

她能清晰地感知到,光球中传递出的意志波动纯粹而直接,没有丝毫说谎的痕迹。

三月七……是真的不知道?

但这与她基于所有线索推导出的结论——三月七与周牧本体合谋演了一场横跨万古的苦情大戏——完全对不上!

逻辑的链条在这里出现了断裂。

黑塔压下心中的惊疑,决定换一个角度切入。

她摘下那顶歪掉的魔女帽,找了个看起来还算干净的光滑石台,小心翼翼地坐了下来——长时间的站立对她现在的身体状态而言确实是种酷刑。

她调整了一下坐姿,确保自己看起来依旧优雅而充满压迫感,然后才重新开口,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

“三月女士,让我们回归一些基础事实。”

“你,应该是第一个抵达这片墟界的生灵吧?”

“呃……”光球里的声音似乎想否认或辩解。

但黑塔不容她打断,语速平稳而极具穿透力,如同在法庭上陈列铁证,

“无需否认。”

“墟界的过去,其时间线的源头与流向,我早通过利用「周牧」完成了锚定与解析。”

“在周牧和他的‘自我’人格于虚无中开辟混沌海、奠定墟界基石的‘创世瞬间’,你的存在便已同步降临于此。”

“我记得非常清楚……”

黑塔微微眯起眼,紫色的瞳孔中仿佛有数据流闪过,她精准地复述出那个关键节点,

“你当时说的第一句话是——”

“唔……这给本姑娘干哪来了?”

“紧接着的第二句是——”

“这……还是雅利洛嘛?”

“对吧?”

光球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仿佛被黑塔精准的“回放”击中了要害。

黑塔却不给对方喘息的机会,她双手交叠置于膝上,身体微微前倾,展现出顶尖学者进行逻辑推演时的强大气场,

“现在,让我们从心理学、生理学乃至环境应激反应的角度来分析这两句话。”

“一个真正突然被抛入完全陌生、无法理解环境的个体,其第一反应通常是强烈的 「定向障碍」和「现实解体感」。”

“伴随而来的应是高度警觉、 焦虑甚至恐慌。”

“其语言表达会更倾向于疑问句的强化,如「这是哪里」、「我怎么会在这里」。”

“而你的用词,语气词「唔」带着一丝困惑而非惊恐,自称「本姑娘」更是透露出一种潜意识里的「主体性保留」,这与突遭剧变的心理状态不符。”

“而且,突入陌生高维环境,生理应激反应应极为显着,声音会不可避免地出现颤抖、变调或音量失控。”

“而你的语调虽然困惑,却异常平稳。”

“还有,面对未知混沌环境,正常反应应是「威胁评估优先」,感官会全力捕捉潜在危险信号,而非立刻进行地点确认。”

“你的关注点过于悠闲。”

“第二句就更可笑了。”

“这句话暴露了更关键的问题—— 「认知参照依赖」。”

“你在尝试用已知概念去套用眼前完全陌生的环境!”

“这暗示你的潜意识深处,并未将此地彻底归类为「绝对未知」,反而存在一个潜在的、可供比较的参照系。”

“真正的迷路者,在完全陌生的地方,根本不会问「这还是不是xx」,因为他们没有‘xx’这个参照点!”

“他们会问「这是什么地方?」。”

“ 「还是」这个词,流露出一种「‘环境连续性预期」的破灭感。”

“仿佛你预期自己应该身处雅利洛,结果发现环境变了。”

“这与你「突然被抛入」的宣称矛盾!”

“若真是毫无预兆的传送,何来「还是」的预期?”

“这更像是……一次计划内的跳转出现了些许偏差。”

黑塔的声音带着极大的说服力,

“想象一个真正意外坠入仙舟、从未见过高科技文明的原始人。”

“他的第一反应绝不会是:这……还是我家后花园吗?”

“而更可能是:天啊!这是哪?!这光幕是什么东西?!我要和这里的人交流吗?!”

“这才是对绝对未知的恐惧和生存本能驱动下的环境扫描。”

光球:“……”

黑塔看着沉默的光球,嘴角的讥讽加深,

“怎么不说话了?”

“莫非被我说中了破绽,所以……无言以对了?”

光球沉默了许久,久到黑塔以为对方会继续装死。

终于,里面传来一声小小的、带着点无奈的叹息,

“唉……”

“怪不得笨蛋周牧的小小灵魂这么怕你,要一直把你「封印」起来。”

“你的智慧……真的太恐怖了。”

“简直像能看透人心一样。”

三月七的声音带着由衷的感慨,但随即话锋一转,元气中透出一丝狡黠,

“但是呢,黑塔女士~”

“你就这么大大咧咧地走到本姑娘面前,把什么都看穿了……”

“真不怕……本姑娘现在就把你这样那样吗?”

黑塔闻言,心底最后一丝关于三月七是否真不知情的疑惑瞬间消弭。

果然!这姑娘的“不知道”只是表象!

而对方此刻略带幼稚的威胁,反而印证了她的核心推论。

——三月七确实不太擅长这种深层次的智力博弈,被自己逼到角落,只能用力量来“耍赖”了。

“周牧啊周牧……”黑塔在心中冷笑,紫眸中燃烧着洞穿迷雾的火焰,

“就让我看看,你和这位‘天真烂漫’的魔祖小姐,到底在墟界这盘大棋上,谋划着什么惊天的……”

然而,她充满优越感的思绪还未完成——

“算了算了!”

光球里的三月七似乎觉得跟黑塔斗智太累,直接放弃了,声音带着“你搁这说啥呢”的娇憨,

“笨蛋周牧说得对,本姑娘跟你们这些心眼多得跟筛子似的智慧型人物,真的聊不来!”

“所以……”

“还是按我们的方式来——”

“进来吧你!”

话音未落!

一只白皙、纤细、却蕴含着无法抗拒伟力的葱白小手,毫无征兆地从光球内部猛地探出!

速度之快,无视了空间距离,精准无比地一把薅住了黑塔还撑在石台上的手臂!

“什……?!”黑塔的瞳孔瞬间缩成针尖!

她体内融合的周牧神权、她超越大罗的力量层次、她引以为傲的无数防御机制……在这只小手面前,竟如同纸糊般脆弱!沛然巨力传来,完全无法抵抗!

下一瞬!

天旋地转!

黑塔只觉一股无法抗拒的吸力传来,整个人被那小手粗暴地拽离了石台,视野被柔和却无法逼视的白光彻底淹没!

“唔——!”

在被彻底拉入光球的前一刹那,黑塔的意识如同超频运转的智脑,在极限的瞬间捕捉到了光球内部泄露出的、最本源的气息,

炽烈如焚、颠倒众生的欲望!

贯穿诸界、纠缠不休的三生神权!

还有……一股凌驾于她所理解的一切大罗之上、仿佛源自世界基座本身的、绝对超脱的……神话大罗之力!

所有的线索、所有的谋划、周牧本体异常的沉睡、三月七扮演的魔祖角色、自己被刻意“封印”又被“放”出来引导至此……瞬间在黑塔被强行拉入光球的最后零点一秒内,如同宇宙大爆炸般在她意识中串联、点燃!

她明白了!

她终于彻底明白了周牧本体和三月七这场横跨万古的“弥天大谎”最终极的目的!

“沟槽的周牧!!!”

黑塔用尽最后一丝清醒的意识,发出了源自灵魂最深处的、混合着被彻底算计的悲愤、对天才智慧被碾压的不甘、以及对那坑爹布局的极致震撼的呐喊!

“你算计我——!!!”

悲愤的余音尚在万灵界深处回荡,黑塔的身影却已彻底消失。

喷泉中心,那枚散发着柔和白光的光球,仿佛吞噬了足够的信息与能量,光芒开始剧烈地闪烁、变幻……最终,稳定成了一种……暧昧而诱惑的、充满勃勃生机的……

粉红色。

……

而另一边,万灵界进化区。

镜流师徒四人也在无尽的“融合”和“杀戮”中,感悟到了万灵界神技。

「万灵道神技——万灵箓」

「能力:吞噬并融合万千生灵的生命本源,可无限叠加生物特性。」

「特性:无法退化」

而第一个得此神技的,依旧是镜流。

怎么说呢?

资质这种东西真是异常不讲道理,取经团伙其他人还在迷茫的时候,那边镜流已经学完了。

也多亏几人都不是什么善于嫉妒的性子。

要不然这四个人得建十八个群。

而此时此刻,四人正站在一个土黄色的传送门前,准备返回人间界。

这是符玄的天道标签所化。

一步踏入,空间涟漪荡漾,视野再变,已回到了离开人间界时的那片熟悉山林。

清新的空气涌入肺腑,带着泥土与草木的气息,与进化区那混杂着血腥、粘液和异变的污浊截然不同。

饶是心性坚韧如镜流,也微不可察地松了口气。

“呼……总算出来了。”景元活动了下筋骨,脸上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那等险地,再待下去怕不是要把自己融合成某种「孽物」。”

杏仙亦是心有余悸,轻轻依偎在景元身侧,

“万灵箓……力量虽强,却也霸道得可怕。”

“吞噬融合万千生灵本源……光是想想便觉心悸。”

她感受着体内新生的、属于万灵道的神技烙印,一种掌控生命洪流的强大感与随之而来的沉甸甸责任交织心头。

“师尊,我们接下来?”景元看向镜流。

镜流目光扫过众人,清冷依旧,

“既得万灵箓,六道神技仅缺阿修罗一道。”

“如此,便西行吧。”

话音刚落,一道璀璨的光华在不远处骤然亮起,星宝的身影伴随着欢快的声音蹦了出来,

“大家!我回来啦!”

“师妹!星姐姐!星宝!”景元、杏仙、符玄立刻围了上去,关切之情溢于言表。

镜流虽未动,目光却也柔和了几分。

“嘿嘿,让你们担心啦!”星宝挠挠头,笑容灿烂,仿佛之前的挫折并未留下太多阴霾,“之前想找点机缘,结果被个试炼困住了,没过去,好气哦!”

“人没事就好。”杏仙拉住她的手,温声道,“机缘强求不得,平安归来最要紧。”

“正是!”景元态度认真,眼底却带着如释重负。

星宝的归队让气氛瞬间热烈起来。

众人交流着各自的经历和感悟,人间界、天界、恶鬼界、地狱界、万灵界的神技烙印在身,只差阿修罗界的戮战箓便能集齐六道本源。

目标明确,实力大增,前路似乎也明朗了许多。

在星宝的提议和众人的商议下,她们更加坚定了此行的另一个目标——帮助三月七。

此间生灵的堕落,已让她们对“拯救”产生了深深的怀疑,三月七的遭遇和选择,反而更能引起她们的共鸣。

“走吧。”镜流当先迈步,月白身影融入林间光影,“西行未尽。”

……

离开女儿国地界,一行人辗转便抵达了凤仙郡。

预想中三年大旱、赤地千里的惨状并未出现,眼前竟是车水马龙,商铺林立,更有丝竹管弦之声隐隐传来,一派歌舞升平的景象!

这与她们一路行来所见的凋敝与混乱形成了鲜明对比。

“这……和故事里说的不一样啊?”星宝瞪大了眼睛,一脸惊奇。

景元蹙眉,神念悄然扫过,“不仅无旱情,连一丝妖气鬼氛都无。怪哉。”

更奇怪的是,接下来的路途仿佛被施了某种祝福。

原着中灭法国当灭佛,此地却是佛寺道观比邻而居,香火鼎盛。

朱紫国无国王病重,无旱魃作祟,更无金毛犼抢亲,百姓安居乐业。

沿途虽偶有小妖拦路,却更像是给她们旅途增添“野趣”的插曲,最终都化作了篝火旁的烧烤和火锅食材。

一路行来,竟颇有几分游山玩水的惬意。

直到——

众人踏入了西牛贺洲腹地。

狮驼岭。

前一瞬还是风和日丽,下一步景象骤然剧变!

浓烈到令人作呕的血腥气如同实质般扑面而来,几乎令人窒息。

目光所及,是真正的尸山血海!

人族、妖族、甚至形态扭曲的恶鬼残骸,层层叠叠,堆积如山,破碎的肢体、凝固的暗红血浆、森白的断骨……交织成一幅惨绝人寰的地狱绘卷。

空气中弥漫着死亡与腐烂的恶臭,连一丝活物的气息都感知不到。

哪怕是经历过万灵界残酷融合的镜流师徒,此刻也忍不住面色发白,胃里一阵翻腾。

景元更是倒吸一口凉气,声音带着压抑的沉重,

“之前听瓦尔特先生提过,他与安禾清理了此地……却未曾想……竟是如此清理……”

星宝小脸紧绷,眉头紧锁。

哪怕在深渊,她也未曾见过如此规模、如此惨烈的虐杀景象。

她看着那些尸体上残留的痕迹:并非一击致命,而是布满了被利齿撕咬、被巨力反复碾压、被某种力量缓慢侵蚀折磨的恐怖伤痕。

许多尸体甚至呈现出被部分“吞噬”后又抛弃的诡异状态。

这到底是安禾做的,还是小恶魔做的?

星宝心中惊疑不定。

无论是温柔坚韧的安禾,还是有点小坏的小恶魔,做出这等事,都显得过于……残酷和极端了。

镜流强压下心头的不适,清冷的眸子扫过这片死域,声音带着一种勘破的漠然,

“此间因果已断,怨气冲天却无灵可渡。”

“不必追溯徒增烦恼,速速离开。”

众人点头,强忍着生理和心理的极度不适,深一脚浅一脚地淌过粘稠的血污,只想尽快离开这人间炼狱。

就在这时——

嗡——!

一阵引擎轰鸣声撕裂了死寂的天空,听起来像某种强劲的音乐。

而伴随着引擎的咆哮,一道燃烧着炽热尾焰的萤色流星轰然砸落在众人前方的血泊中,激起的血浪高达数丈!

血雾稍散,萨姆机甲昂然矗立,机甲缝隙间喷涌着灼热的气流,发出低沉的嗡鸣,仿佛在为刚才的登场配乐。

“诶?!”星宝第一个反应过来,眼睛发亮地跑上前,“流萤?!是你吗?”

机甲面罩滑开,露出流萤带着笑意的清丽脸庞,“是我,星。”

“你怎么来了?”星宝又惊又喜。

“想和你们一起取经。”流萤的声音透过扩音器传来,“顺便……完成几位前辈的遗愿。”

“好啊好啊!欢迎加入!”星宝完全忽略了后半句,开心地拍手,立刻给同伴们介绍起来,

“这位是星核猎手萨姆,本体是超级可爱的流萤!”

“流萤,这是我便宜师父镜宝,这是景元,他妻子杏仙,这是玄儿!”

众人对这位突然出现的星核猎手表示了欢迎,尤其是感受到流萤身上那深不可测的气息后。

流萤也简单将自己所知的情报,特别是关于墟界本质、三月七的遭遇以及之前在灵山的经历(隐去了周牧降临的部分,只说自己艰难逃脱)分享了出来。

……

众人目标一致,队伍再次壮大,继续向着灵山进发。

然而,随着深入西牛贺洲,尤其是靠近灵山地界,气氛再次变得诡异。

天竺、玄英洞、金平府、铜台府……沿途遭遇的妖魔鬼怪数量骤然激增,实力也凶悍了许多,仿佛又回到了最初踏上取经路时的岁月。

这与她们在凤仙郡等地经历的和平安宁形成了诡异的割裂。

“太奇怪了……”景元眉头紧锁,敏锐地察觉到了异常,

“初离长安时妖魔遍地,中途却又风平浪静,如今到了灵山脚下,反而又似龙潭虎穴……这起伏,不合常理。”

镜流亦是满心疑惑。

按流萤和她们所见,恶鬼侵蚀之下,人间除了大唐应无净土。

但实际情况却是,近半的国度地区竟保持着记忆中都不曾有的繁荣稳定,连预定的劫难都消失了。

这巨大的反差背后,仿佛有一只无形的大手在操控着一切。

谜团重重,但灵山已在望。

众人压下疑虑,将警惕提到最高。

流萤更是将萨姆机甲的武器系统预热至临界点。

她们是抱着战斗的决心,踏上了灵山最后的阶梯。

然而,当巍峨的灵山出现在眼前时,所有人都愣住了。

流萤瞳孔骤缩,失声道:“这不可能!”

眼前的灵山,哪里还有半分她记忆中焦土废墟的模样?

只见金碧辉煌的殿宇在祥云瑞霭中若隐若现,琉璃铺地,玛瑙妆阶,八宝池中金莲绽放,菩提树下梵音袅袅。一派庄严神圣、祥和无比的佛国景象!

更让流萤心头剧震的是,山门前伫立着的那两位尊者——阿难!迦叶!

他们身披锦斓袈裟,宝相庄严,脸上带着温和慈悲的笑容,周身佛光纯净无垢,与记忆中那两个淫邪贪婪的模样判若两人!

流萤瞬间戒备全开,其余人也立刻进入战斗姿态。

阿难迦叶却似毫无所觉,见到取经团队,竟主动迎了上来,双手合十,笑容可掬,话语中充满了谄媚的恭维,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恭喜玄奘法师携高徒历经九九八十一难,功德圆满,抵达灵山圣地!”

“我佛如来已在雷音宝刹恭候多时!”

这态度,这言辞,与流萤描述的简直是天壤之别!

流萤死死盯着两人,突然越众而出,声音冰冷,“二位尊者,当真不认识我了?”

阿难迦叶闻言,脸上同时露出恰到好处的、纯然的迷茫。

阿难困惑地摇头,语气真诚,“阿弥陀佛,这位女施主……贫僧观您面生,不知何时有幸得见?”

迦叶也附和道,“女施主是否认错人了?”

流萤眯起眼睛,全知域无声展开,瞬间扫描过两人。

结果让她心头掀起滔天巨浪——气息、神魂、力量波动,分明就是那两人!

但他们的记忆、他们的心性,仿佛被彻底清洗重置,只剩下纯粹的佛性和对取经团队的“程序化”热情!没有一丝作伪的痕迹!

“或许……是我认错人了。”流萤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缓缓摇头,退回了队伍。

不光是流萤,镜流、符玄等人也感到了强烈的违和。

经历过无忧回廊的考验,她们对幻境几乎免疫,但眼前的一切都无比真实!

正因如此,才更显诡异。

流萤不可能欺骗她们,那唯一的解释就是——眼前的灵山,发生了某种她们无法理解的、颠覆性的变化!

怀着满腹疑窦,众人被阿难迦叶毕恭毕敬地引进了灵山,踏入大雄宝殿。

殿内景象更是让流萤脊背发凉。

诸佛菩萨罗汉济济一堂,或低眉垂目,或口诵真言,或相互印证佛法。

佛光普照,梵音如海,气氛庄严肃穆,一片宁静祥和。

哪里还有半点流萤记忆中那恶鬼盘踞、群魔乱舞的狰狞?

仿佛之前那场惊天动地的血战,都只是一场从未发生过的幻梦!

封佛仪式按部就班地进行。

如来高踞九品莲台,宝相庄严,口吐莲花,细数取经团队的“灾劫”,准备按“功绩”敕封佛位果位。

镜流、景元、杏仙、符玄、星宝、流萤依次位列殿中。

这股弥漫整个大殿的、诡异的“祥和”终于让星宝彻底爆发了!

“够了!”

一声娇叱如同惊雷炸响!

星宝猛地从背包里抽出那柄古朴沉重的开天斧!无形的开天道韵如同沉睡的巨龙骤然苏醒,轰然爆发!

刹那间,弥漫殿宇的祥和佛光如同遇到烈阳的冰雪,剧烈波动、退散!整个大雄宝殿的空间都仿佛承受不住这股源自开天辟地的伟力,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如来老儿!”星宝斧指莲台,气势汹汹,“你他娘的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老娘「千辛万苦」跑到这鬼地方,是来听你念经封佛的吗?!”

“有什么阴谋诡计,给老娘亮出来!别搁这儿装神弄鬼!”

“天道呢?魔祖呢?!”

“让祂们都出来!”

“我们既然来了,就是带着诚意要完成这狗屁西行仪式!”

“要谈就光明正大地谈,要打就痛痛快快地打!少整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

星宝的突然发难和那柄开天斧的恐怖威压,让整个大雄宝殿瞬间死寂!

如来佛祖脸上的庄严凝固了,诸佛菩萨罗汉脸上的“祥和”化作了惊愕与茫然。

祂们看着星宝和她手中的斧头,眼神中充满了纯粹的、不似作伪的震撼与不解。

“开…开天斧?”有罗汉失声惊呼。

“玄奘法师……”观音菩萨强压着开天道韵带来的心悸,看向为首的镜流,声音带着困惑,“敢问……令徒此言何意?贫僧……不解。”

镜流眉头紧蹙,眼底月华流转,清冷的太阴之力瞬间覆盖双眼,看向四周。

月华真视,破妄显真!

在她的视野中,景象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景元化作了一只身形矫健、头顶盛放杏花的可爱猕猴,手持金光闪闪的箍棒。

符玄变成了一只圆滚滚、憨态可掬的粉皮小猪。

星宝则成了一个看起来老实巴交、有些呆愣的河妖模样,手中紧握着那柄气息恐怖的巨斧。

流萤化作了一条鳞甲晶莹、神骏非凡的白龙。

而她自己,则是一位丰神俊朗、身着锦斓袈裟的年轻僧人。

周遭佛光依旧,无恶鬼气息,一切真实不虚,却又笼罩着一层淡淡的、时光沉淀的古老气息。

“这是……过去的时空投影?”镜流心中瞬间闪过明悟。

然而,未等她开口解释,流萤已越众而出。

她径直走到观音菩萨面前,目光紧紧锁定对方手中的玉净瓶。

“白龙?”观音(妙善)一愣,下意识地看了看自己手中的净瓶,“你这是何意?”

“白龙……”流萤低声重复了一句,眼神锐利。

她毫不犹豫地从自己的储物空间里,取出了另一个一模一样的、散发着三光神水气息的玉净瓶,递给了观音。

观音下意识接过,手指触碰到瓶身的刹那,整个人如遭雷击,瞬间僵在原地!

她体内的佛力与这玉净瓶产生了强烈的共鸣!

“这……这不可能!”有菩萨失声叫道,“玉净瓶乃先天灵宝,世间唯一!怎会有两个?!”

“白龙!此物你从何处得来?!”有佛陀厉声质问。

观音却仿佛听不见周围的质疑,她只是失神地抚摸着手中的两个玉净瓶,感受着那份同源同质的联系。

许久,她抬起头,看向流萤,声音带着一种笃定,

“此物……是贫僧之物,可对?”

流萤郑重点头。

观音眼中闪过一丝明悟,随即双手结印,周身佛光大盛,清喝一声,

“诸相非相,幻境,解!”

佛光扫过,殿内景象纹丝不动。

“不是幻境……我等亦是真实存在……”她喃喃道,语气中带着更深的困惑。

就在这时,端坐莲台的如来佛祖缓缓睁开了眼睛。

祂的目光平和,仿佛蕴含了无尽的智慧,声音带着抚慰人心的力量,响彻大殿,

“妙善。”

“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若见诸相非相,即见如来。”

“执于形器,着于名相,便生认知之障。”

“此瓶在此,便在此。”

“何必执着唯一之念?”

“心无障碍,处处菩提。”

这充满禅机的话语如同醍醐灌顶,让陷入执着困惑的观音瞬间清明,脸上露出一丝羞愧,双手合十深深一礼,

“阿弥陀佛!多谢世尊点化!是弟子着相了。”

这一幕彻底让镜流等人懵了。

眼前这位点化观音的如来,宝相庄严,智慧慈悲,气息纯净浩瀚,与流萤口中那个被恶鬼侵蚀的如来截然不同!与奎木狼描述的冷漠虚伪也完全不同!这分明就是她们心中所理解的、真正的佛陀!

如来的目光缓缓扫过取经团队,最终落在镜流身上,温和开口,

“若贫僧所料不错,尔等此刻形象,亦非本来面目。”

“此间种种不合常理之处,当是有大神通者,于时空长河之上拨弄因果,将尔等‘投影’于此刻。”

祂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洞悉万古的了然,仿佛已堪破了部分真相,

“贫僧观此间气运流转,灵山佛光虽盛,却隐有暗流。”

“想来……或有外道欲窃据灵山,篡改佛统,将贫僧与诸佛化为傀儡。”

“此事……或许已然发生,只是不在我等此刻的‘时间’之中。”

想明白这一切,如来佛祖的脸上并无愤怒或恐惧,反而是一片澄澈的悲悯。

祂双手合十,宏大的佛号响彻大殿,是对诸佛,亦是对镜流等人,更是对那冥冥中操纵命运的存在,

“阿弥陀佛!”

“是法平等,无有高下。”

“心佛众生,三无差别。”

“无论过去未来,无论顺逆之境,我佛弟子,当时时谨守本心,以慈悲为怀,以智慧度厄。”

“天地有始有终,万物循环往复,此乃大道。”

“切莫让痴念、嗔怨、贪欲蒙蔽灵台,失了菩提根本。”

话音落下,异变陡生!

“呃啊——!”

“唔……!”

端坐莲台的如来佛祖和下方的观音菩萨同时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

两人的身体剧烈颤抖,脸上那纯净的佛性和智慧瞬间扭曲,仿佛有某种污秽之物正从他们体内深处疯狂涌出,试图覆盖、吞噬原本的自我!

镜流等人瞬间噤声,全神贯注!

流萤与符玄对视一眼,毫不犹豫地将自己的视野共享给同伴——天道神技的洞察与全知域的信息洪流瞬间涌入众人脑海!

……

【lv.79·如来】【lv.79·妙善】

【状态:剥魂箓侵蚀中!】

【施术者:多宝道人、慈航道人】

【辅助施术者:■■、■■(信息被强大因果遮蔽)】

……

信息疯狂扭曲、刷新!

【lv.79·如来·(多宝侵蚀中)】【lv.79·妙善·(慈航侵蚀中)(剧烈挣扎!)】

【状态:剥魂箓生效临界!本源覆盖即将完成!】

……

“不好!”星宝在看到面板信息的刹那,完全没有犹豫,开天斧爆发出撕裂苍穹的光芒,凝聚着斩断一切因果宿命的无上伟力,悍然劈向如来和观音的神魂核心!

这一斧,快!准!狠!直指那正在侵蚀的邪魂!

然而——

嗡!

斧光斩落的轨迹上,毫无征兆地涌现出浩瀚磅礴的阴阳二气!

它们旋转交织,化作一面坚不可摧的太极图虚影,硬生生挡住了开天斧这必杀一击!

就是这一阻的瞬间!

“嗬——!”

如来脸上的痛苦挣扎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带着一丝漠然的平静,那眼神深处,再无半分之前的慈悲,只有一种俯瞰众生的算计。

覆盖完成!

而观音那边,挣扎达到了顶点!

她身上佛光与黑气疯狂交织,面容在女子妙相与男子道容之间剧烈变幻!

她曾度过心茧,得赐福“神魂不灭”,慈航道人完全无法磨灭她的本源意识!

“不……!”一声凄厉不甘的呐喊从她扭曲的面容中挤出。

但最终,力量悬殊。

她眼中的神采迅速黯淡下去,身体停止了挣扎,彻底软倒。

与此同时,她那凹凸有致的曼妙身躯如同幻影般波动,最终定格为一具身着道袍的男性身躯——慈航道人!

妙善的意识陷入沉眠,被镇压在识海最深处。

……

咔嚓!咔嚓!咔嚓!

仿佛精美的瓷器被打碎,眼前这“过去”的灵山景象,连同莲台上的如来(多宝)、殿中的“观音”(慈航),以及所有凝固的诸佛幻影,开始寸寸碎裂!

裂痕蔓延,空间扭曲,最终化作漫天光点消散。

镜流等人的视野瞬间回归现实——她们依然站在灵山脚下不远处,仿佛刚才那惊心动魄的一幕只是刹那的幻觉。

就在这时!

轰隆!

一道深紫色的、蕴含着天道威严的恐怖雷霆毫无征兆地撕裂苍穹,炸响在众人头顶!

伴随雷霆而来的,是一道宏大冰冷的意念,如同烙印般直接刻入所有人的心间。

「本座,鸿钧。」

「尔等一路行来,所见凤仙郡风调雨顺、灭法国佛道共存、朱紫国歌舞升平……凡此种种祥和之景,非是天生,乃是吾以天道之力,于魔祖侵蚀之中,艰难辟出之‘净土’,竭力维系之秩序!」

「然,魔祖之力,侵蚀万界,其威滔天!吾虽为天道,亦无法尽护六道周全!只能择其要地,倾力守护,此乃无奈之举,亦是吾唯一能为苍生所做!」

「尔等方才所见灵山旧日之劫,佛统倾覆之始,亦是真实过往!此祸根源,非在吾身!实乃——太清、元始之流,勾结域外邪魔,行此卑劣夺舍、鸠占鹊巢之事!彼等所为,方是倾覆秩序、祸乱苍生之始作俑者!」

「吾之所行,纵有手段酷烈,心机深沉,欲念翻涌,却一心为祉为万灵!」

「吾唯一所求,便是维系六道轮转之基,布下绝对秩序之网,予此界万灵——无论仙凡神魔妖鬼——以最根本、最公平之生存法则!秩序之下,方有万物生息繁衍之可能!」

「反观三清,各自为政,图谋私利,视苍生为棋子。魔祖执念深重,欲引灭世重归混沌,置万灵于死地。幻灵姬、女娲之流,亦各有盘算,何曾有一刻真心为这六道苍生谋福祉?!」

「尔等既明真相,既见吾庇护之实绩,亦知吾力有未逮之无奈,当知孰是孰非,孰为真正维系此界存续之基石!」

「助吾完成西行仪式,稳固天道秩序,便是助此界万灵,得享更多恒久之安宁!便是为那仍在魔焰中挣扎的生灵,争取一线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