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家楼下,兰舒看到客厅里一片漆黑,只有董昭娣住的那间小卧室里透出昏黄的光。
她快步上楼咣咣敲门,敲了好几下都没动静。
直到她攥紧拳头加大力道,屋里才终于传来响动。
门开了,董昭娣手里紧紧攥着一把锤子。
看到兰舒的瞬间,她惊讶得手一松,锤子“咣当”一声重重砸在瓷地板上。
接着她哆嗦着嘴唇瘪着嘴,脸上又惊又喜,像杨菊那样“哇”地哭了起来。
不过董招娣性格内敛,就算大哭,也只是发出呜呜地闷声。
兰舒一下就敏锐地察觉到董昭娣眼底还残留着没散干净的恐惧,她赶紧关上门,“咋的了小董,咋还拿把锤子呢?!”
董昭娣怕她担心,赶紧抹了把眼泪,“舒姐,你可算回来了!”
兰舒弯腰从地上捡起锤子,此时心里也猜出了十有八九。
“你没事吧?有没有哪里受伤?”
“没,没有。”董昭娣摇着头,刚落下的眼泪没掉几滴就马上收住了。
她吸了吸鼻子,“舒姐,你是不是才下车啊?还没吃饭吧,我去给你煮碗面条。”
“不用。”兰舒一把攥住她的手,“走,陪我去老店看看。”
董昭娣用力地点点头:“骑车去还是怎么去?骑车的话我去拿钥匙。”
“骑车去吧,我刚才打出租车半天都没打到。对了,再拿把手电筒出来。”
兰舒只是听说铁皮房那边烧得很惨,可具体惨成什么样她压根想象不出来,脑海里一点画面都没有。
等到了步行街,当她亲眼看到眼前的景象时,头皮瞬间像被无数细针猛扎,一阵阵地刺痛,疼得她眼前直冒金星,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模糊。
窈窕淑女精品屋,兰舒投入最多心血的老店,此时此刻已经彻底没了“人形”。
粉色招牌烧得只剩半块黑炭,挂在歪脖子铁柱上晃悠。
原本摆满耳环项链的木架全成了灰黑色木炭,碎玻璃碴混着焦炭块铺满地面,被风吹得“咔嚓咔嚓”响。
旁边两家店更惨,一家化妆品店,一家美发产品店,大概是这两家店里带化学成分的产品太易燃,火烧过去只会燃得更旺。
两家店的铁皮屋顶直接被烧得融化,被熔成的铁水此时已经在地上凝成疙瘩,门窗烧得只剩钢筋骨架,张牙舞爪地戳在废墟里。
兰舒死死盯着眼前焦黑一片的废墟,脸上没什么表情。
董昭娣咬着嘴唇,心里七上八下纠结了好半天,才小心翼翼地小声开口道:“舒姐,那个......就是吧,旁边的化妆品店和美发用品行都得赔钱.....他们也不知道从哪知道的咱家地址,都已经找上门好几趟了。”
和兰舒猜的一样,看到那把锤子的时候,她就知道应该是有人上门为难董昭娣了。
她盯着修无可修的三个铁皮房,淡淡地应了声:“赔是肯定要赔的。他们说具体赔多少了吗?”
“没说呢,他们知道我们这些员工都做不了主,谈价格也没用,都等着你回来。”
兰舒又闷声“嗯”了一下,沉声道:“好,我知道了。你有他们的联系方式吗?”
“家里有,我记在茶几抽屉的通讯本上了。舒姐,那现在......”
“回家吧。”兰舒阖了阖眼,“我饿了。”
再大的难关,也要好好吃饭。
心理学研究无数次证实过,人在处于低血糖状态下更容易冲动焦虑,更容易做出更加悲观的判断和更加盲目不理智的决定。
推倒多米诺的有时候不是痛苦本身,而是过于敏感脆弱的胃。
就像一个战士那样和自己的身体签下盟约,从咀嚼咽下的那一口开始宣战,不会妥协。
胃暖了,血糖升上去了,她才有力气去和难关战斗。
一到家,董招娣就麻利地把韭菜切成碎末,热油炝锅做汤底。
水烧开后丢下面条,打进两个鸡蛋搅散成花,揪了三指宽的挂面下锅。
她生怕兰舒吃不饱特意多下了些,没想到兰舒大胃王附身,连汤带面一扫而空,还吵吵着没吃够。
董招娣担心她一下子吃这么多把胃撑坏,别的事她不敢管兰舒,吃饭这事她还是有点话语权的。
兰舒摸着肚子还要吃,董招娣一副要收拾碗筷的架势:“舒姐,你要是心里难受就哭出来吧,别这样,我害怕。”
兰舒好笑道“你怕啥呀?”
“那个......我怕你疯。”
董招娣声音越来越小,尴尬地挠了挠脑袋。
“我们村里之前有个女的,她儿子在河里淹死了,她知道这事儿的时候也没大哭大叫的,面无表情。等她儿子出完殡,一下子就疯了,我看你现在的状态非常不对劲。 ”
“咋不对劲?”
董招娣急得啧了一声:“你至少流露出一点伤心难过,有点正常人的反应啊!”
兰舒嗤笑一声:“你能不能盼我点好了?我哭不出来你还能挤我泪腺了。对了,坨坨一直都在石余川那边呢?”
听到石余川的名字,董招娣神色瞬间一紧。
她憋了好一会儿,脸都憋红了,才弱弱地小声说道:“川哥他……”
兰舒拧起眉头,“他还没回来?”
董招娣轻轻“嗯”了一声,“出了这事,我怕有人上门找麻烦,就一直把坨坨放在阿超那边了。这段时间我去看了好几次,川哥都不在。”
因为一肚子热乎面条心情刚平稳下来的兰舒,听到这个消息,心脏又开始“咚咚咚”狂跳,越跳越快,震得耳朵里连着脑袋的那根筋都跟着一跳一跳的。
“他是不是离开一个月了?”
“好像得有一个月了。”董招娣一边说着,一边顺手拿起桌上的碗筷。
她偷偷瞄着兰舒,想问些什么,却又有些不敢。
没想到兰舒先开了口,说出了她心里一直隐隐有的那个疑问:“我估计石余川应该是出事了。”
董招娣赶忙放下碗筷,跑到兰舒身旁,扶着她的肩膀安慰道:“你别担心,川哥肯定没事的,吉人自有天相嘛。他打架那么厉害,脑子又聪明。你看之前在柳树村的时候,那么多人围着他自己,他不也把咱俩平平安安地送回来了嘛,他肯定不会有事的。”
兰舒勉强扯了扯嘴角:“嗯,他应该没事。不过你能不能先把手从我白衬衫上拿下去,全蹭上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