领导就杵在雨里，两手环在胸前，盯着下方的挖机斗齿目不转睛。
姚警官也不好回车上坐着，只能硬陪在侧。
他隔半分钟就划亮手机，冷光一闪——
22:41、22:42、22:43……
数字每跳一次，都像倒计时里的引线在“嗤嗤”冒火，他只能把焦躁死死摁住，脸上还得挂着副胸有成竹的镇定。
人，越来越多。
连镇上刑警的那辆蓝白警车也闪着红蓝灯停在了堤口。
姚警官脑子转得冒烟，也想不出一条冠冕堂皇的理由把人群劝退。
拯救世界当然要紧，可要是能在拯救世界的同时少死几条人命，不是更好吗？
姚警官猛地甩头，雨水顺着帽檐飞出去，他抬手再看了一眼时间——
22:50！！！
还有十分钟！！！
该怎么办？怎么办？
脑子越来越乱！！！
忽然，沙滩方向传来张法医拔高的惊喜喊声，穿透雨幕，直撞堤顶：“找到了！！！”
找到了？！！
她们的尸骨找到了？！！
姚警官被震得耳膜嗡嗡响，脑子里的浆糊瞬间清了个空，还没完全回神，就见身旁的领导已抢先一步，雨衣下摆一甩，踩着湿泥“哗啦”冲向堤下。
查偷沙的那几位执法人员倒是稳当，雨帽下的手电晃来晃去，只留在堤上远远看着。
这个时候的姚警官，却被钉在了原地——
他左脚想往坑里冲，看个究竟。
右脚又惦着回车上准备把即将出现的鬼给引走，两股力气往相反的方向拽。
他咬牙收回重心，心一横，快步小跑到‘核动力驴’驾驶座旁。
屈指敲窗，姚警官喘着气，“我下去瞄一眼，确认完就回来——”
“给我两分钟！”
“你先启动车，别熄火！”
也不管王准答不答应，话一甩完他就扭头狂奔，以最快的速度连滚带爬冲到了张法医身旁。
一脚踩进光圈，姚警官话到嘴边猛地刹住——
泥斗刚掀开的斜壁上，半截灰白骨片斜插着。
它表面布满蛛网般的裂痕，雨水一冲，裂缝里透出乌青的霉斑。
“这是人骨头吗？是这个吗？”姚警官焦急的目光锁定在法医身上。
张法医倒没急着回答，他用手接住雨水冲了冲骨面，指腹沿着裂缝一压，灰白碎片“嚓”一声开始掉渣。
掏出便携放大镜，灯光贴上去，他这才开始解释：“看结构，这是左侧胫骨中段，营养孔位置、骨密质厚度，都符合人类特征。”
“表面风化程度十五年上下，和埋尸时段对得上。再瞧这些蛛网裂——”他用指尖轻刮，“这是微生物侵蚀形成的‘陷窝’。”
“嗯！”
张法医点头，目光像钉子，“这应该就是你要找的尸骨！”
话落，他立刻转身，朝几台挖掘机用力挥手，比出‘熄火’的手势。
因为，接下来的阶段改由人力为主更合适。
挖掘机力道难控，稍不留神就可能把关键骨骼铲碎。
比如眼前这一根。
“两套骨头完整起出来，要多长时间？”姚警官追着张法医踩进泥里，追问道。
“说不准，最少也得一小时……”对方喘着气答。
现场就他一名法医，这还是算着挖掘机完美配合的情况下。
姚警官忙着跟张法医商量细节，他丝毫没察觉坡顶此刻已泛起了一丝异样。
“咔嗒——”
一声短促的金属脆响，站在堤面上的瘦高个执法人员猛地回头。
有奇怪的声音？
不是雨点砸铁皮。
反倒像有人故意用指尖叩了一下车顶壳——
清脆、孤立。
“喂，你听到什么怪声没有？”用肩膀撞了撞身边的同事，瘦高个挠了挠后脑。
“是下面传来的动静吧？”
同事随口应了一句，眼睛仍黏在沙滩的挖掘机上，压根没回头。
下一秒，金属壳子被压出了第二声更长更细的拖拽——
“吱——呀——”
不需要瘦高个再提示，站在堤面上的执法人员全都听到这刺耳的声音。
众人同时回头，四五束手电光“刷”地刺向最后一辆车的车顶——
声音，就是从那里传来的。
像有什么东西正踩着车顶的薄铁皮——
一步、一步地往前挪，节奏缓慢，却沉重得令人头皮发紧。
沙滩下，埋着尸体。
坡面上，又有怪音。
特殊的时间、特殊的天气，再加上“夜半挖尸”的特殊事件层层叠加，瘦高个猛地打了个冷颤，寒意顺着尾骨爬进后颈，连声音也跟着晃了起来：“刚……刚刚的声音，是鸟弄的？”
“不知道，可能吧……”同事嘴上应付，嗓子却发干，光束来回刮过车顶，除了雨水，什么也没照出来。
“吱——”
怪声又变了调，但这种调的特征却非常明显！
是玻璃微微受压的轻颤声。
听见动静的同事们立刻控制光束，闪电般移动到声源点——
随后，集体愣住。
原本布满水膜的挡风玻璃上，雨水突然向两侧分开，形成两个模糊的空白区域。
水痕边缘呈现出诡异的弧形，像是两只小孩脚掌的轮廓形状，五趾若隐若现，足弓处的水被压得最薄，几乎透明。
这——
这他妈到底是个什么玩意？！！
所有手电光都死死钉在那片玻璃上，却没人敢再往前半步。
“吱——”
玻璃上的水膜忽然又被推挤，脚印竟向前滑了半掌宽。
它在挪？！！
雨声里，众人一动不动，沉默把恐惧瞬间撑到极限。
每个人的脑子里都浮现出同一个画面——
一个湿淋淋的、用肉眼看不见的小孩，正斜斜站在挡风玻璃上，低头看着他们。
“啊——！！！”
瘦高个一声惨叫破了腔，率先转身朝着坡下狂奔，其余执法人员也如梦初醒，四下炸开。
惨叫声让王准和姚警官同时一震。
顾不得再藏，王准飞快降下车窗，将自己语音音量猛地拧到顶，朝着坡下吼：“老姚，快上车！！！”
领导和张法医正愣神，就见那群执法人员像被火燎了屁股似的四散狂奔。
还没等两人弄明白，原本跟他们并肩站着的姚警官也猛地蹿出，直奔坡顶那辆已经发动了的汽车。
“老张！尸……尸骨一定要全部收集好，我过一会再回来找你……”
“等我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