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家是个大家族,庶子庶女不知多少,还有旁之的子女。按规矩,他们也是要跟着被流放的。这些人确实无辜,可我们也没有办法。还是想开些好。”
谢瑶一笑:“我知道的。”
“那我们走吧。”
“好。”
张梓禁最后望了一眼余府。曾经气派的宅院现在像个被撕开的首饰盒,散落着零星的珠玉和更多不堪入目的腌臜。几个官兵正把余府匾额扔进火堆,火焰吞噬“诗礼传家“四个烫金大字时,发出噼啪的爆响。
……
今天余家被抄家,有许多人都来看了热闹,孟甘棠自然也在其中。她对余妙音曾害了谢瑶的事清楚的很,所以也知道谢瑶多半会来。可张梓禁和谢瑶一直在9楼的包间里,孟甘棠自然是找不到他们的。还好,他也不是一定要找谢瑶的,索性带着丫鬟就站在余府门前不远处,像个普通百姓一般围观余家的倒台。
可让人没想到的是,她虽然没遇见谢瑶,但却遇见了另一个更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孟小姐?”
一个不大确定的男声在她身后响起。孟甘棠回头一看,一身深蓝色织锦麒麟纹长袍,外披一件黑色镶红边火焰纹大氅,头戴黑色貂皮帽,脚蹬厚底云纹皂靴的青年男子,不正是悯王李成责吗。
“悯……”
见到他,孟甘棠下意识想要行礼,同时恭敬的叫出声。可还没等她弯下身子,叫完,李成责就虚扶了她一把,抢先开了口。
“苏,我姓苏。”
孟甘棠一愣,反应过来后闷声叫了句:
“苏公子。”
那日和谢瑶围观了张梓禁送黎暮秋之后,她回去后自然不敢说什么,可第二天,就有人给孟家送了许多礼物,随后孟父和孟建飞在外做生意的时候,和皇家搭上了线。孟甘棠又不傻,想一想就明白了。就算不明白,将近三个月了,她问问谢瑶也该明白了。所以现在见到李成责,她算不上高兴。当然,也算不上生气,因为她生气也拿李成责没办法。
“小姐在生我的气?”
孟甘棠思绪飘飞的时候,突然听到李成责的声音响在耳边。她转头望去,脸上是不解:
“公子在说什么?”
看她这个表情,李成责不由苦笑了一下。这女子果然还是生气了。他曾说过,他不想让孟甘棠这样鲜活的女子知道他内里的肮脏。可是怎么办?他本来就是这样的人啊。不过孟甘棠既然不想说,他也不会不识趣的挑明,于是丝滑的转换了话题。
“孟小姐在这里做什么?”
孟甘棠越发疑惑,心道:
“悯王殿下怎么回事?我能来这儿干什么,当然是来看余家倒霉啊。你这不是没话找话说嘛。”
大概是她脸上无语的表情太过明显,李成责忍不住又笑了。
“抱歉,是我没话找话了。这样吧,为表歉意,我请小姐去喝茶吧。”他真诚提议。
“我……”
孟甘棠刚想拒绝,就看见李成责低下了头。冬日里的阳光穿过细雪,照在他瓷白的脸上,长长的睫宇投下一抹剪影。孟甘棠到嘴边的话就是一梗,在她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听见自己说:
“那好吧。”
她低着头,所以没看见李成责身后的吴俊脸上震撼的表情。吴俊现在当然震撼,他家殿下已经多久没露出这种委屈脆弱的表情了?他记不清了。莫非殿下对这位孟小姐真有意思?吴俊开始有些担心了。
李成责说要请喝茶,当然去的是云盛楼。他和孟甘棠坐在他那间包厢里,面前是上好的茶水和点心,但两人间的气氛却有些压抑,谁也没有动桌上的茶点。
“我记得,孟小姐很喜欢这里的茶点啊,怎么不吃呢?”李成责故作疑惑的问。
“殿下倒是了解我。”孟甘棠阴阳怪气。
“不是。”李成责慌忙解释。
“我只是和张兄关系比较好。听他说,小姐和张大夫人经常来这里喝茶。”
“真的只是听张梓禁说的吗?难道不是盯着我的吗?”
两人身后的吴俊和竹心、兰若纷纷倒吸一口凉气,孟甘棠可真是勇啊!
再看被阴阳的李成责,他倒是平静无波,一点不见生气。
“孟小姐,你误会了。之前让你和张大少夫人看到那一幕,是我算计了你,我在这里向你道歉。但你喜欢来云盛楼喝茶的事,真不是我盯着你的。”
他顿了顿,接上了后半句:
“主要是,这云盛楼是我的。”
孟甘棠:“……”
“你……我……”
到底是谁他妈的告诉她,面前这位悯王殿下是个爹不疼,娘不爱的小可怜的?
这云盛楼是京城最大最好的茶楼,许多达官贵人都要来尝尝这里的茶点。光是这一个9楼的收入,就赶得上她家好几个铺子的收入了。李成责有没有人力她不知道,但对方在财力上绝对不差。
大概是她脸上的表情太过有趣,李成责忍不住笑着解释:
“小姐别误会,大概在十年前,云盛楼只是个快开不下去的九楼。我那时候住在皇宫里,吃穿表面风光,实则吃不饱穿不暖。巧了,我和这楼的前东家认识,在我的要求下,他把九楼半卖半送给了我。接手后,我将九楼改成了茶楼。慢慢的才有了今日的成就。”
吴俊越发震撼,虽然殿下现在不必再掩藏锋芒,但也没必要和孟甘棠一个外人说这么多吧。要知道,连张少卿都不知道这些。
而李成责在想,他其实还没说完呢。他是如何遇上云盛楼的前东家的呢?当年,他被闵皇后罚了,又听见宫女太监们在背后议论他。小小的李成责不明白为什么所有人都不喜欢他,一个冲动,找了件小太监的衣服换上,随后又逃出宫去了。可她从未出过宫,甚至不知道在宫外买东西是需要花钱的。挨了几次打,他倒是明白了,可他没钱。因为太饿,他溜进了当时的云盛楼,躲在厨房里睡着了。被人发现并叫醒的时候,李成责以为又免不得一顿打。可老掌柜没打他,反而给了他一顿热饭。后来他回了宫,老掌柜也一直不知道他不是个小太监,而是个皇子。两人的情谊也就这么结下了。
孟甘棠其实根本就没仔细听李成责后来说了什么,在他说到“十年前,云盛楼只是个快开不下去的九楼。接手后,我将九楼改成了茶楼。慢慢的才有了今日的成就。”的时候,孟甘棠的眼睛就是一亮。如果李成责说的是真的,那他简直是个经商鬼才!把酒楼改茶楼的不是没有,但那么成功的,孟甘棠还是第一次见。
“殿下,你是怎么把一家快倒闭的酒楼,改成京城最好的茶楼的啊?教教我呗。”
李成责:“……”
连他都梗了一下,他好不容易心血来潮,卖一回惨,结果孟甘棠就问他这个?他都准备在孟甘棠问他为什么吃不饱穿不暖的时候,好好说一说,然后再引出今天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的话题。现在这样,他要怎么接下去?
“这个,好商量。要不小姐先吃点心?”
孟甘棠闻言,也放开了,直接夹起一个玫瑰酥就吃了下去,然后口齿不清的问道:
“殿下,和我说说呗。”
李成责无奈,徐徐的说了起来。
恰在此时,押着余家人的囚车从楼下路过,李成责的目光也看了过去。余家女眷们坐在囚车里,手脚上都戴着镣铐,寒冷的冬日里,她们穿着单薄的白色囚衣,正在瑟瑟发抖。有许多百姓跟着她们的囚车,手里拿着许多臭鸡蛋、烂菜叶,往她们身上砸去。昔日风光的贵妇小姐们,此时狼狈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