熔岩心核
肖飞的靴底在踏上魔界土地的瞬间就冒出了白烟。他踉跄着后退半步,望着眼前翻滚的赤色浪潮,喉结不由自主地滚动——那不是普通的岩浆,而是裹挟着黑色碎屑的活物,每一朵涌起的焰花里都能看见扭曲的面孔,像是无数生灵在火中挣扎。
“别碰那些飞溅的火星。”白衣少年的声音比平时沉了几分,竹笛不知何时已横在唇边,笛身流转着淡青色的光晕,“那是魔界生灵未散的戾气所化,沾到皮肉就会钻进骨缝里。”
肖飞低头看向自己的手腕,人界古寺碎片留下的木纹印记正在发烫,仙池碎片的云纹则泛起冰凉的微光,两种力量在皮肤下交织成淡淡的屏障。他想起少年在云阶上说的话,魔界的碎片藏着比执念更烈的东西,此刻才真正明白那“烈”字意味着什么——这里的空气都带着硫磺味的嘶吼,连脚下的黑石都在微微震颤,像是巨兽的心跳。
“熔岩湖底下是魔界的地脉。”少年踏着虚空往前走,赤红色的岩浆在他脚边自动分开,留下道转瞬即逝的水痕,“就像人的心脏,所有力量都从这里泵向四方。轮回树的碎片能在这里留存,本身就是件怪事。”
肖飞跟着他的脚印往前挪,每一步都感觉鞋底要融化。他看见岩浆里漂浮着巨大的黑色骨骼,有的像折断的龙角,有的像撑开的巨爪,骨骼表面覆盖着层流动的火焰,仔细看去竟在缓缓蠕动。
“那些是上古魔神的遗骸。”少年忽然停在块半浸在岩浆里的石碑前,碑上刻着扭曲的符文,每个字都像是用鲜血写就,“当年神魔大战后,战死的魔神尸体沉入地脉,怨气与地火交融,才形成了这熔岩湖。”
肖飞凑近石碑,指尖刚要触碰那些符文,就听见阵尖锐的呼啸。岩浆突然掀起丈高的巨浪,浪尖上站着个模糊的人影,浑身燃烧着黑色的火焰,空洞的眼眶直勾勾地盯着他手腕上的印记。
“是地缚灵。”少年将竹笛凑到唇边,清越的笛音如利剑出鞘,瞬间将那道黑影劈成两半,“它们是被碎片吸引来的,碎片的纯净之力会让这些怨魂躁动。”
被劈开的黑影化作无数火星散落在岩浆里,激起圈圈涟漪。肖飞注意到,那些火星落入的地方,岩浆的颜色竟变浅了些,露出底下青黑色的岩石。他忽然想起轮回树上魔界枝丫的景象,那些暗涌的熔岩里其实藏着微弱的绿光,当时以为是错觉,此刻才明白那或许是魔界本身的生机。
“往这边走。”少年转身走向熔岩湖中心的孤岛,那里矗立着块巨大的熔岩石,形状像只紧握的拳头,表面流淌着金色的岩浆,“碎片就在那石头后面。”
通往孤岛的路是道由黑石铺成的窄桥,桥身两侧没有护栏,只有不断飞溅的岩浆。肖飞刚走到桥中间,就感觉脚下的石头在发烫,低头看去,桥面竟裂开了细密的缝隙,缝隙里渗出暗红色的液体,散发着腐臭的气息。
“别停。”少年的声音从前方传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那是魔神的血,会腐蚀一切活物。”
肖飞咬着牙往前冲,耳边充斥着岩浆沸腾的咕嘟声,还有无数细碎的低语。那些声音像是在诱惑他,又像是在诅咒他,有的说“留下来获得力量”,有的骂“外来者滚出魔界”,最清晰的是个苍老的声音,反复念叨着“平衡即是毁灭”。
“用仙池的力量护住心神。”少年的笛音再次响起,这次却带着种奇异的顿挫,像是在与那些低语对抗,“这些是地脉里的怨念,它们怕仙界的纯净之力。”
肖飞依言运转仙池碎片的力量,掌心的云纹瞬间亮起,道清凉的气流顺着经脉游走,那些低语果然弱了下去。他趁机冲到孤岛,刚站稳就被眼前的景象惊住——那块巨大的熔岩石上布满了抓痕,深褐色的痕迹里嵌着些细碎的骨骼,像是有无数生灵曾试图攀上这石头,最终却化为灰烬。
“绕到后面去。”少年的脸色有些苍白,竹笛上的光晕黯淡了不少,“这里的怨念太重,我的力量快护不住你了。”
肖飞绕到熔岩石后,顿时倒吸口凉气。石头背面的凹陷处嵌着块碎片,比之前找到的两块都要小,却散发着刺眼的红光,像是团凝固的火焰。碎片周围的岩石都被烧成了琉璃色,表面流淌着金色的纹路,细看竟与轮回树的根须有几分相似。
就在他伸手要去拿碎片的瞬间,整片熔岩石突然剧烈震动。无数黑色的藤蔓从石头内部钻出,像毒蛇般缠向他的手臂,藤蔓表面布满了倒刺,每根刺上都顶着颗缩小的人头,张开嘴发出凄厉的尖叫。
“那是魔神的执念所化!”少年的笛音变得急促,竹笛上甚至渗出了血珠,“用两块碎片的力量对抗它!”
肖飞立刻调动体内的两股力量,木纹印记与云纹同时亮起,道青金色的屏障将藤蔓挡在外面。那些藤蔓撞到屏障上,发出滋滋的响声,表面的人头在痛苦地扭曲,有的化作黑烟消散,有的则露出了哀求的表情。
“它们不是想伤害你,”少年的声音带着疲惫,“它们是想借助碎片的力量解脱。”
肖飞心中一动,忽然想起在仙池看到的堕仙虚影。他试着收回部分力量,屏障出现道缝隙,根藤蔓趁机钻了进来,却没有攻击他,而是轻轻蹭了蹭他的手背。藤蔓上的人头睁开眼,那是张年轻的脸,眼神里没有怨毒,只有无尽的疲惫。
“平衡......”那人头嘴唇翕动,吐出两个模糊的字,然后便化作火星消散了。
肖飞像是明白了什么,猛地撤去所有屏障。那些藤蔓瞬间将他包裹,却没有伤害他,反而顺着他的手臂往上爬,最终在他掌心汇聚成道黑色的气流,钻进了那块赤色碎片里。
碎片突然爆发出耀眼的光芒,肖飞感觉股灼热的力量涌入体内,比仙池的清凉更霸道,比古寺的温润更汹涌。无数画面在他脑海里炸开——有魔族幼崽在岩浆边嬉戏,笑声清脆;有身披铠甲的魔王在祭坛前起誓,要守护族人;有长老对着枯萎的魔树垂泪,说地脉快要枯竭了......
这些画面里没有杀戮,没有掠夺,只有和其他四界一样的生老病死、悲欢离合。肖飞甚至看到幅画面:位魔族女子将朵魔界特有的黑莲送给位仙界男子,两人在交界处的云海下告别,眼神里满是不舍。
“这才是魔界真正的记忆。”少年走到他身边,竹笛上的血珠滴落在岩浆里,激起圈金色的涟漪,“所谓的戾气,不过是被战争和误解扭曲的保护欲。”
肖飞握紧手中的碎片,感觉它正在慢慢融入掌心,与之前的两个印记形成三角之势。熔岩石后的岩浆突然平静下来,露出底下青黑色的岩层,岩层上竟长着株小小的绿芽,在赤色的世界里格外显眼。
“地脉的力量在恢复。”少年望着那株绿芽,眼底泛起温柔的笑意,“轮回树的碎片不仅能修复树体,还能净化五界的创伤。”
就在这时,整个熔岩湖突然剧烈震动。远处的岩浆开始退去,露出片黑色的土地,土地上矗立着座残破的石碑,碑上刻着“止戈”两个大字。无数魔族从地底钻出,他们不再是传说中青面獠牙的模样,而是和人类差不多的样貌,只是皮肤泛着淡淡的青色,耳朵尖尖的。
为首的是位白发老者,他拄着根白骨拐杖,走到肖飞面前深深鞠躬:“多谢阁下唤醒地脉。我们魔族被戾气困扰太久,早就忘了和平是什么滋味。”
肖飞看着老者身后的魔族孩童,他们正好奇地指着岩浆退去的地方,那里长出了丛丛黑色的小花。他忽然明白,维持五界平衡从来不是要消除差异,而是要让每个世界都能按照自己的方式活下去,既不侵犯他人,也不被他人欺凌。
“该走了。”少年拍了拍他的肩膀,竹笛上的光晕已经恢复,“妖界的碎片还在等着我们。”
肖飞最后看了眼那株绿芽,它已经长到半尺高,叶片上滚动着金色的露珠。老者似乎看出了他的不舍,说道:“我们会守护好它的,就像守护魔界最后的希望。”
离开熔岩湖时,肖飞感觉掌心的三个印记在同时发烫。他低头看去,木纹、云纹和新出现的火焰纹正在缓缓旋转,形成个小小的漩涡,漩涡中心隐约可见轮回树的虚影。
“还差两块碎片。”少年的声音里带着期待,“等集齐五块,你会看到更不可思议的景象。”
肖飞抬头望向妖界的方向,那里的天际线泛着淡淡的紫色。他想起在妖界边缘遇到的那只小兔子,想起它叼来的那朵小花,忽然觉得五界或许从来就没有真正分离过,就像掌心的三个印记,看似不同,却同属轮回树的一部分。
风从熔岩湖的方向吹来,这次不再带着硫磺味的嘶吼,而是夹杂着泥土的清香。肖飞深吸口气,跟着少年的脚步往前走去,靴底的白烟已经散去,留下三道浅浅的印记,像是大地给过客的回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