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
念汐依旧穿着昨日那身桃色衣裙,简单梳妆过后,鬓发上的那支蝴蝶发钗依旧绚丽生姿。
她走出巷口就看见了裴鹤。
裴鹤似乎已经等了很久,他牵着马站在离巷口不远的距离,半低着头动作缓慢的梳理着马身的鬃毛,
念汐发现,他也很默契的穿着她最喜欢的那件月白色圆领长袍,敛去北地男子的张扬,剩下的,只有他们独处时才会有的温情。
裴鹤的视线投过来,眼底的复杂情绪一瞬间被掩盖掉。
他温声唤道,“阿念!”
念汐慢慢走到他面前,刚才的凝思,此刻已被她遮掩去。
裴鹤很自然的牵起她的手,看着她装点过后的潋滟面容,心底的空洞一点点被填满。
“我们走吧。”
念汐点点头,任由裴鹤将她抱上马,裴鹤自身后环住她,宽厚的臂膀一如既往的温暖,
“准备好了么?”
念汐点头,“我们走吧。”
念汐以为,在他们分离的前一天,裴鹤会带她去郊外游山玩水,或是寻一处静谧无人之地相依偎到第二日。
可她没想到,裴鹤会带她回到他们初相识的那个村落。
然而,没人发觉巷子的另一处,
站着另一个高大颀长又浑身写满落寞的身影,他的黑眸始终落在马背上那两个相依偎的身影上,
垂落的手掌已然攥成拳,男子的隐忍如阴霾将他笼住。
此刻,他无比庆幸自己做了正确的选择,
裴鹤若不走,他将会眼睁睁的看着怀夕和他的感情发展到无可挽回的起步,他曾见过怀夕对爱情的奋不顾身,他也害怕她真的会在那时候跟着裴鹤离开东樾。
这个时候让裴鹤离开,是再好不过的时机。
他一直盯着那匹离去的马,直至消失不见,然而,心底的惶恐却丝毫未减,如一只飘零在汪洋的孤舟,寻不到停靠点。
不知过了多久,他收回视线再一转眸,却正对上一双苍老的眼睛。
竟是顾德忠。
顾德忠已经有五年未见过这个曾经的女婿了,今日骤然相见,他们二人早已不是翁婿之亲,也并非朝堂同僚。
疏离和陌生,是谢顾两家仅剩的体面。
然而,令顾德忠未想到,谢淮聿竟然朝他走了过来,他慢慢向顾德忠抱拳行礼,顾德忠也以礼待之,
“谢国公来此,是有公务要办?”
谢淮聿摇摇头,很坦率的说,“我是为怀夕而来。”
顾德忠虽然老了,可心思依旧清明透彻,怀夕归来的消息是不可能瞒过谢淮聿的,他急切的说,
“你们之间已经和离,情谊不在,就算怀夕回来了你们也已经......”
谢淮聿打断他的话,言语诚恳。
“顾太傅,我已经深知自己过去的错误,这五年来,没有一刻不在懊悔自己的愚蠢,怀夕与我而言是发妻,我却伤害她,因旁人的事错怪她,可如今她回来了,我想补偿她补偿你们。”
话音落下,
顾德忠沉默不语,这样权倾朝野的权臣在他面前放下身段如此诚恳。
他也在谢淮聿口中听到了懊悔之意,那悔意汹涌,连他一个身外人都能感受到。
可那又如何?
自己的女儿确实因为他身心受到了巨大的伤害,他绝不能再一次失去女儿。
他摇了摇头,很肯定的说:“国公于我说这些没有半分用处,怀夕是个有主意的,当年为了让我去国公府提亲,她竟绝食多日来威胁我。”
顾德忠说完,眼底满是对女儿的无奈,却未曾发觉,面前的谢淮聿眼尾殷红,面色冷沉甚至可以说差到了极点。
听到怀夕为了嫁给他而绝食,他的胸口在滴血。
他曾说过,他和怀夕的婚姻好像从来都由不得他选择,她来时带着满腔爱意,离开时决绝平静。
他其实比谁都幸运,因为他曾经拥有过怀夕最真挚最奋不顾身的情感。
怀夕真真切切的爱过他,如今也真真切切的将爱意全数赠予另一个男人。
可他却没资格说一句不可以。
因为,怀夕的伤痛比他多了百倍。
顾德忠终于发觉谢淮聿的脸上填满了苦涩,他短叹一句,
“若国公是来说服我的,那大可不必我曾说过,希望怀夕此生做的选择都是从心而为,只要她好,我什么都不会阻止。”
谢淮聿下意识的点点头,无人知晓,此刻他的四肢百骸全部僵硬如石,以至于,他忘了想和顾德忠说什么。
顾德忠也没再继续说下去,拄着拐杖慢慢回了家。
独留下谢淮聿立在那里,画地为牢。
——
村庄依旧宁静,裴鹤左手牵着马,右手牵着念汐的手漫步走进村庄。
不同的是,住在村口的李家兄妹已经搬离这个村子,因为生意好,李家兄妹去镇子上置了田产,又娶了新妇,听说还给妹妹李明珠定了亲事。
听闻李家兄妹日子越过越好,念汐打心底为他们高兴。
再回村落,念汐的心无比平静,裴鹤也是如此,他将马绳系在小院的门口,牵着念汐走进小院。
小院依旧干净,连落叶都没有。
裴鹤看着念汐静好的面容,温声道,“你走后,我安排了人每段时间都来清扫一遍。”
念汐含笑问道,“为何?”
裴鹤将她拉过来搂在怀里,看着院落里那颗绿意盎然的树,“这里是我们相遇的地方,也是回忆最多的地方,我舍不得让它落一点灰。”
念汐弯了弯唇,寻了个舒服的姿势靠着,
“确实,这里只有我们。”
裴鹤恩了一声,
相比京城,他其实更喜欢这里,这里就像独属于他和念汐的秘境,没有什么朝堂争斗,没有前尘往事,也没有国公太子,他只是阿玖,念汐只是阿念,彼此纯粹的像一张白纸,任由彼此书写情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