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张诗笺静静地躺在案几上。
纸是寻常的澄心堂纸,诗也是寻常的劝学诗。唯独那字不同寻常,力透纸背,末尾一方朱红小印,像滴血般刺目。
“这印……”老三爷干枯的手指颤抖地轻抚过这诗笺,虚虚的描画了一下这印文。
在场的人都认得-这是那位大人的随身私印。
几位族老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都看向老四爷。
“沈寒做的事情,让这位很不高兴,你看看他送过来的诗就知道,这首诗是往日斥责家族子弟不争气时,就该用家规处置一事,得罪了这一位,我们沈氏一族没有活路。”
老四爷正色道。
几位族老重重地坐下,一下子似乎老了许多,背都弯了下来。
他们长兴沈氏,百年世家,对于别人来说,就是一个庞然大物,但对这位来说,还真不算什么,抬抬手就能灭了他们。
“只是除族吗?”许久,老三爷才问。
他对沈寒是真的寄予厚望的,并不想就这么把族中最出色的子弟给除族。
“三哥,这样的人若是不死,我们沈氏一族能安宁?”老四爷不答反问,程度加深。
老三爷头重重地垂了下来。
老七爷一拍桌子:“三哥,干了,既然这位给我们递了刀,我们就得干,我们是小世家,他们才是大的世家门阀,我们当跟着他们走,世家该拧成一条绳,才可以恢复世家的荣光。”
“三哥,六弟,你们的意思?”老四爷问。
“有没有把握?”老六爷平时不说话,看着很是和善,其实下手也狠。
“有把握,这一次他们不是要认亲吗,找一找证据还是可以的。”老四爷胸有成竹的道。
“同意,既然要把沈寒除族,那就得锤死他,除了族的子弟,都不可能得好,得让族中的人都知道这一点。”
这一次所有人都点头。
再出色的子弟,和自家不是一条心,也得除了!
既然四个人统一了想法,事情就简单多了,接下来就是讨论具体该怎么做。
四个老头都没注意到,窗外一侧,一个人影闪过。
到老四爷府上来的,不只是这些族老,有人带着小厮过来,有人带着儿子过来。
沈习百无聊赖地靠在窗外的一棵树后,似乎在闭目养神……
金銮殿内,鎏金蟠龙的柱子映着森冷的晨光。
沈寒的折子以及那道前朝的旨意,由内侍总管亲手捧到御前。
折子字字泣血,写的便是因贞节牌坊引发的血案,无辜沈氏女命丧黄泉,更有承安郡主亲卫的证词。
一切清晰可见!
皇上的指尖划过这道前朝的旨意,而后往两边一撕,一道旨意撕成两边,随后扔了下来。
残破的不只是前朝的旨意,更像是破灭的前朝。
礼郡王适时出列,呈上查付亮的文案:“皇上,微臣循着付亮这条线,竟查出前朝余孽上百人,其中还有付亮暗中利用赈灾银两养的私兵,全是他的庄子上,这些事情,他一个人根本做不了,对于前朝,他只是一枚棋子。”
一时间满殿哗然。
皇上冷笑一声,目光阴冷地扫过在场的臣子,站在前列的谢相微微低头,沉默不语,仿佛这事和他毫无干系。
“皇上,臣有本启奏。”御史赵端出列,“臣要参琅琊王氏子强占民田,致人全家投缳。”
“皇上,臣也有本启奏,谢氏子纵马踏婴。”
“皇上,崔家练铜害命。”
又有二位臣子出来,各有证据呈上,有血淋淋的绝命书,也有孩童染血的虎头鞋,还有熔炉中挖出的焦骨。
这几家都是大世家,这里面最有代表性的就是谢家,当今皇后就是谢家女。
谢相是皇后的亲生父亲,也是族氏一族的族长。
待几位御史参完,朝堂上面突兀地安静了一下,皇上的目光落在谢相身上:“谢相,觉得如何?”
谢相不慌不忙地出列:“皇上,哪一家族中都有几个品性不端的弟子,微臣觉得当查问清楚,若真有此事,必重罚。”
竟是没有保这几个家族子弟的意思,听着很是公正。
才有了前朝旨意一事,这个时候谁也不敢替世家子弟求情!
肖玄宸笑了,微微抬眼,饶有兴趣地看着这位经前朝而不衰的相爷。
这一次算是在世家的头上狠狠地划了一刀,甚至这把刀以后就悬在了世家头上。
但凡再犯,依旧可以动用!
世家并不是坚不可摧的,在皇权礼法的时候,一切以皇权说了算!
借着沈寒的事情,从很小的一桩案子翻到现在,把一切事情都变得顺理成章,不是皇上容不下世家,而是世家过于的猖狂了。
沈寒呈上的这前朝的旨意,算是翻开了新的篇章,让更多的人明白,皇权终究是大于世族家法的,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不过这也把沈寒顶到了风口浪尖。
沈府这把好刀,还得好好保一保才是……
“王叔!”退朝的时候,肖玄宸正要往外走,忽然被肖清琰叫住。
肖清琰,大皇子的第三子,谢侧妃所出,谢侧妃虽则不是谢相的嫡亲孙女,却也是谢氏族人。
“三郡王,有何事?”肖玄宸温和地笑问道。
“王叔,皇祖母宣您进宫,为了选秀一事。”肖清琰恭敬地道。
“本王不急。”肖玄宸漫不经心地道。
“王叔,这也是皇祖父的意思,您的辈分高,原该您成亲的,您若不成亲,我们几个恐怕也得一直守着了。”肖清琰调笑道,“王叔还是走一趟吧,行不行的,也是您说了算,说不得就相中了呢?您可得为侄儿们考虑考虑。”
这最后一句话,说得带着几分调侃,气氛很轻松。
“本王有心仪之人。”肖玄宸漫不经心地道。
肖清琰一惊,而后脸上露出喜色:“王叔,是不是真的?”
“怎么能骗你,放心,本王会成亲的,不会耽误你们几个。”肖玄宸笑眯眯地摆摆手,“行了,你去禀报皇后娘娘,就说本王皇命在身,等本王事情了了再去向皇后娘娘请罪。”
说完,转身离去。
肖清琰笑着看向肖玄宸离开,待他走没了影,脸色才沉了下来,眼中闪过一丝阴沉,转身进宫。
当天晚上,皇后一脸愤怒地去见皇上,身后两个内侍脸色惨白的抱着一个匣子,里面两颗人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