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了!怕个鸟!”
钱小六心里那点计较瞬间被他自己一巴掌拍飞,脸上又恢复了那种一切尽在掌握的欠揍模样。
他找到正在最后检查装备,把一把淬了剧毒的匕首往靴子里塞的王虎。
“虎子。”
钱小六把那张写着坏消息的纸条递过去,面部肌肉微微抽动。
王虎看完,那张素来没什么表情的脸也罕见地动了动眉毛,幅度很小,很快又恢复了原样。
“情况有些变化。”钱小六压着嗓子,声音很低,“对面来了个厉害角色,看情报描述,估摸着是个硬茬子,比咱们之前料想的那个猛多了,正面硬碰硬怕是要吃大亏。”
“计划不变,你小子给我机灵点。记住,你是带队的,那帮小子少一根毛咱家都跟你没完,回来扒了你的皮。”
“进去之后,相机行事,太子殿下说了,情况不对就自己看着办,该叫人叫人,该撤就撤,莫要硬撑。”
“首要之务是砸场子,把他们那个劳什子法坛给掀了!能捉活的最好,捉不到也莫要逞强。
实在不行,把地方给我烧了,人给我囫囵个儿带回来,听见没?”
“只要小命还在,就有机会东山再起!大不了咱家再想别的歪主意!”
王虎将那张薄薄的纸条仔细叠好,揣进怀里最贴身的地方,然后把腰间那柄短刀又往下掖了掖,确保一伸手就能抽出来。
“属下明白。”
他没再说别的废话,只是抬起手,对着身后那群已经集结完毕,一个个屏息凝神的突击队员,做了一个干净利落的向前挥砍动作。
一行数十道身影,悄无声息地融入了黑夜。
黑风谷,阴风扑面,刮得人生疼。
王虎一马当先,整个人贴着崎岖不平的山壁滑行,落地不带起一点灰尘。
他身后,观风处的番子和东宫的金甲卫们,个个都是潜行匿踪的好手,行动间悄无声息,脚下踩过碎石子儿都不带发出半点声响。
“都给咱家把尾巴夹紧了,哪个要是弄出比蚊子还响的动静,回去头儿非得把他吊在观风处的旗杆上当风铃,一天三遍,早中晚各一次。”
王虎通过钱小六特制的传音骨哨,将命令精准地传递给每一个队员。
这玩意儿是钱小六捣鼓出来的,据说是能定向传音,就是不大灵光,有时候会串了音,上次行动差点把隔壁茅厕里哪个倒霉蛋拉肚子的声音给传了过来。
前方暗哨的火把光芒一闪而过。
王虎做了个暂停的手势,队伍立刻散开,各自找好掩体,动作整齐划一。
一名金甲卫身形微微一晃,窜上了一棵歪斜的老树,居高临下,片刻之后打出了安全通过的手势。
这帮东宫的金甲卫,平日里瞧着不声不响,动起手来可真是好样的,身手矫健得完全不像身上披着几十斤铁甲的人。
越往山谷深处,巡逻的敌兵越多,岗哨也越发密集,三步一哨五步一岗。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怪味,像是铁锈的腥气、混合着血腥味,还有某种不知名草药燃烧后的焦糊味,几种味道纠缠在一起,闻着就让人头皮发麻,肚子里直犯恶心。
“前面就是他们做法事的场子了,这戒备森严的。”
王虎压低身体,贴在一块巨石后面,只探出半个脑袋,用眼角余光观察着。
山谷腹地,一片明显是人工开凿出来的平地上,灯火通明。
数十名手持兵刃的敌军士兵,杵在各个要道,警惕地扫视着四周的黑暗。
而在平地中央,搭建着一个简陋却透着诡异气息的法坛。
法坛周围,站着七八个身披黑色宽大僧袍的怪人。
那些僧袍宽大,兜帽压得很低,几乎遮住了整张脸,只露出一点惨白的下巴。
即便隔着老远,王虎也能感觉到从他们身上散发出来的寒意,比诏狱最深处那个常年不见天日的囚室还要冷上三分。
“乖乖,头儿说的没错,这帮妖僧看着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一个观风处的番子悄无声息地凑到王虎身边,声音压得极低,带着点儿牙酸的感觉。
“这气场,隔着二里地都能把飞过去的苍蝇给冻僵了。”
王虎没搭理他的贫嘴,目光在那些黑袍僧侣身上一一扫过,试图找出那个所谓的“新来的狠角色”。
“哪个是头儿说的那个‘新来的狠角色’?都给咱家把眼睛放亮点,别眼神不好,把小喽啰当大头目给打了。”
他的目光最终锁定在法坛正前方,那个身形略显高大,站姿笔直的黑袍僧侣。
别的僧侣只是站着,身上透着阴冷。
唯独他,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因为他的存在而凝结了,连跳动的火光照到他附近都显得暗淡了几分,那存在感强得离谱,浑身上下都写着“老子不好惹,哪个来哪个死”。
错不了,就是他。
王虎心里瞬间有了判断,这家伙绝对是顶尖的高手。
就在这时,那个为首的黑袍僧侣动了。
他缓缓抬起一只手,动作僵硬。
他开始念诵,声音低沉沙哑,完全听不清念的是什么词句,那声音不通过耳朵,直接往人脑子里钻,听得人太阳穴突突直跳。
同时,他另一只手举起了一个东西。
那玩意儿通体漆黑,形状像一朵含苞待放的黑色莲花,材质特殊,散发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冰冷气息,光是看着就让人觉得不舒服。
随着他那意义不明的念诵声,那朵诡异的黑色莲花法器顶端,悄然亮起了一点幽暗的红芒。
一股肉眼可见的阴冷黑气,从法器中丝丝缕缕地涌出,蜿蜒着,扭曲着,流向场地中央停放着的一台小型“魔械”。
那台魔械体型不大,像是一只被放大了几百倍的金属蝎子,外壳上布满了繁复怪异的暗红色符文,看着就让人眼晕。
当那股阴冷的黑气接触到金属蝎子“魔械”的瞬间,那些原本黯淡的符文猛地亮了起来,发出刺眼的血红色光芒。
魔械本身也随之发出一阵低沉的嗡鸣,声音由小变大,由弱变强,越来越尖锐,仿佛有什么恐怖的东西正在它冰冷的金属躯壳内苏醒。
周围的空气开始剧烈地扭曲,视线都变得模糊起来,身体感觉到的却是刺骨的寒冷。
“乖乖!”
王虎身后,一个入职不久,没见过什么大场面的年轻金甲卫没忍住,低声骂了一句,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不只是他,所有人都感觉到了一种源自心底的战栗和不适。
这玩意儿,根本不是什么死物!
它给人的感觉,更像是一个被强行唤醒的、充满暴戾气息的远古凶兽,只不过外面套了一层金属壳子!
这哪里是给机器“充能”,这分明是在进行某种邪恶的“献祭”或者“附灵”!
王虎感觉自己的见识受到了冲击。
他娘的,头儿猜得没错,这帮曼陀罗宗的妖人,玩的根本不是寻常的争斗路数!
这已经超出了打仗的范畴,这是在玩火!
玩弄性命!
王虎握紧了腰间的刀柄,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法坛上,那个为首的黑袍僧侣手中的黑色莲花法器红芒大盛。
阴冷的黑气疯狂涌入那台金属蝎子“魔械”体内。
魔械表面的符文亮得刺眼,仿佛下一刻就要活过来。
“嗡——!”
尖锐刺耳的嗡鸣声几乎要刺破耳膜,空气扭曲,冰寒与灼热感交替袭来。
王虎心里“咯噔”一下,这玩意儿要是真启动了,他们这趟行动怕不是要变成送死了。
不能再等了!
再等下去,这蝎子精怕不是能当场表演个手撕活人。
“动手!”
王虎通过传音骨哨发出的指令,瞬间炸裂!
潜伏在阴影中的数十道身影,猛地弹射而出!
速度快得只剩下一道残影!
观风处的番子们个个身轻如燕,手里奇门兵刃闪烁着寒光,嘴里还念念有词:“天灵灵地灵灵,妖魔鬼怪快显形!”
东宫的金甲卫们则像一辆辆小型铁车,行动间金甲碰撞发出铿锵声响,却又不失迅捷,目标明确,直指那些外围站桩的守卫士兵。
“敌袭!!”
直到第一个倒霉蛋被一名番子用涂满辣椒水的袖箭射中眼睛,惨叫着在地上满地打滚,负责警戒的敌军士兵才如梦初醒。
“噗嗤!”
“啊——我的眼睛!!”
场面瞬间乱成一锅粥。
守卫士兵们惊慌失措,有的甚至拿反了兵器,对着自己人比划,不知道该打哪个。
“弟兄们,抄家伙!
有人砸场子了!”
“保护大师!保护圣物!”
喊什么的都有,就是没一个能组织起有效抵抗的。
那些黑袍僧侣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打了个措手不及,显然没想到,在这种戒备森严的地方,居然还有人敢摸上门来。
几个站在外围的黑袍僧侣怪叫一声,从宽大的袖袍中摸出些瓶瓶罐罐,或是惨绿色的骨笛。
“妖孽受死!”
一个僧侣将手中一瓶散发着恶臭的绿色粉末撒向一名冲在前面的金甲卫。
那金甲卫不闪不避,任由那绿色粉末落在厚重的金甲上,发出“滋滋”的轻响,冒出一股白烟。
然后,那金甲卫一记标准的直拳,力道极大,直接将那僧侣打得倒飞出去,撞在旁边的石壁上,滑了下来,兜帽掉落,露出一张涂满诡异油彩的脸,死不瞑目。
“就这点道行?这点毒粉连给某家挠痒痒都不够。”
金甲卫面无表情,拍了拍铠甲上的灰尘。
另一边,一个观风处的番子对上了一个吹骨笛的僧侣。
那骨笛声尖锐刺耳,听着就让人心烦意乱。
番子掏了掏耳朵,从怀里摸出两个棉花团塞上,然后一个饿虎扑食,身手敏捷地将那僧侣扑倒在地,劈手夺过他手里的骨笛。
“大半夜的吹这个,扰人清梦晓得不?该罚!”
番子说着,咔嚓一声将那根邪门的骨笛掰成了两段。
王虎的目标只有一个——法坛上那个手持黑色莲花的高阶僧侣。
他身形如电,脚下步伐玄妙,在混乱的人群中穿梭,直插敌人心腹。
沿途试图阻拦他的士兵,都被他干净利落地解决,动作毫不拖泥带水。
或是一记手刀砍在脖颈,让他们当场晕厥;或是错身一撞,让他们失去平衡,给后续跟上的金甲卫留下收拾的机会。
“给老子滚开!”
王虎一脚踹飞一个挡路的黑袍僧侣,那僧侣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精准地砸进了旁边刚点燃的篝火堆里,发出一声惨叫,火光照亮了他扭曲的脸。
法坛上的高阶僧侣似乎终于从被打断的仪式中回过神来。
他缓缓转过头,兜帽下的脸依旧看不真切,但那股阴冷暴戾的气息却陡然增强。
黑色莲花法器上的红芒跳动了一下。
“找死。”
沙哑低沉,如同两块砂纸摩擦的声音,从兜帽下传出,带着一股阴森森的寒意。
那高阶僧侣的兜帽微微一动,吐出的字眼砸得人心里发凉。
“找死。”
话音未落,一股寒气凭空炸开,比黑风谷的夜风还要刺骨三分。
王虎只觉得浑身汗毛倒竖,空气仿佛都粘稠起来,手脚动作都慢了半拍。
“自带寒气?还是极寒那种?这是什么邪术?”
王虎心里嘀咕,手上的短刀却不敢有半点怠慢,横刀一封,挡向身前,动作极快。
那高阶僧侣动了。
他的动作不快,甚至有些僵硬,但每一招都透着邪门,完全不按武学常理出招。
手臂挥舞的轨迹刁钻,王虎好几次险些被他那干枯的手掌拍到,那手掌看着没什么力气,却带着一股阴寒的劲风。
“砰!”
王虎格挡及时,短刀与对方的手掌边缘擦过,竟然迸出一串细小的火星。
一股阴寒之力顺着刀身就往他手臂里钻,冻得他半边身子都快没了知觉。
“这厮练的什么功夫?寒冰掌不成?还是自带冰冻的邪法?”
王虎牙关打颤,不是吓的,是冻的,感觉嘴里都能呼出白气了。
更要命的是,那僧侣每一次出手,王虎都感觉脑袋里像被人拿小锤子敲,敲得他头晕眼花。
眼前时不时冒出些奇奇怪怪的彩色光斑,还有些意义不明的鬼画符一闪而过。
“摄魂术?还带幻术的?买一送一啊这是?这手段也太齐全了吧?”
王虎晃了晃脑袋,试图把那些乱七八糟的玩意儿甩出去。
他娘的,这哪里是打架,这是在渡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