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雪轩记得peter从床上醒来那天,表情坦承,却像只剩下一个空壳。
他把整张脸都埋起来,仿佛想遮住难以言说的羞耻。
他告诉她:“我父亲……是Sakhalin分部教主。”
他继续说着,因为是教主的亲生儿子,他和那些“兄弟们”不一样,他上了大学。
周雪轩静静地听着。
他似乎被负罪感攫住,难以自控,喃喃自语总有一天他会接班,必须接管一个分支……
只要完成手头的研究,他就会返回Sakhalin……
但是……如果有了孩子……
他的脸色因恐惧而难看。
他说他曾想过一辈子独身,“Shine,”他唤着她的名字,“但是我遇见了你,我爱上了你……说这些真的很抱歉,但是……我不喜欢……我不想把Sakhalin的宿命留给我的孩子。”
在那之后,那个情绪几乎崩溃的男人一整天都把自己关在祈祷室里,没有出来。
周雪轩站在紧闭的房门前,心里想着,或许tamong探员说的是对的。
她这个“妻子”,一点也没能触碰到他内心的核心。
她和那个小心翼翼的男人结了婚。
因为他的那些试探、引诱,有时甚至是推拒,但最终他还是没有越过那条界线。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真是一个糟糕透顶的笑话。
那么,就让她来踩他的底线吧。
“亲爱的,你想把它‘处理干净’吗?”
她心里盘算着,一句毫不客气的话抛出,那扇紧闭的门果然一下子打开了。
她想,这个人果然不是能用阳光温暖的,而是需要狂风才能剥掉他的外壳。
之前那些不合时宜的温情攻势,她现在觉得完全是找错了方向。
只有触及他的痛处,他才会显露出真实的反应,而不是在她试图温柔靠近时反而暴露出底线。
“因为你胆小。我替你说了。”
她直接点破。
“啊,啊……”
果然,他的脸上露出了沉思的表情。
“如果你想要,我就这么做。”
“Shine……”
peter唤着她的名字。
尽管她不清楚Sakhalin分部有多激进,但反对堕胎的教义大概是普世通用的。
周雪轩淡然地看着丈夫那张被恐惧攫住的脸。
这是一段并不愉快的怀孕经历。
对她而言,这本是终于取得的成就,但看到他那张苍白的脸,她感觉自己的肚子也沉甸甸地往下坠。
奇怪的是,没有一丝喜悦。
“我已经犯下太多罪了,Shine……这一切罪孽,都洗不清了……”
他痛苦地说。
“那该怎么办呢?”
她问。
“我……我身边有很多父亲安插的人。肚子一旦大起来,消息肯定会传到我父亲耳朵里……”
他像一只受惊的动物,眼神慌乱地左右瞟动。
peter这种神经质的猜忌,让她觉得他甚至怀疑她这个妻子也是别人安插的。
周雪轩努力控制着自己的表情。
“Shine,能不能把我们的孩子……送到c国去领养?”
他声音颤抖地问。
“别那样,我们一起去m国吧。”
她没有放过这个机会,再次施压。
“如果你那么讨厌Sakhalin,我们就一起离开。我们有很多选择。”
“我把我的兄弟们……都留在那里了。又要我一个人逃跑吗?”
peter的脸像死灰一样难看。
周雪轩无法理解他那种莫名的愧疚和盲从。
一个只会服从父亲,却从不为自己寻找归宿的人。
一个被Sakhalin的教义牢牢束缚,却想让自己的孩子也重蹈覆辙的人。
周雪轩面无表情地注视着他陷入的矛盾。
领养算什么……
如果孩子不在她的掌控之下,那么这次怀孕就毫无用处。
她冷冷地盘算着。
从那天起,peter每晚都像是被噩梦缠身,满头大汗地惊醒。
甚至在收到他父亲邮件的那天,这个大男人也会失魂落魄,呆呆地站在走廊中央。
然后他又会紧闭着嘴,只翻开一本破旧的圣经。
周雪轩感到郁闷和一种冰冷的隔阂。
“求你了,Shine……”他又开始恳求,“我不能当父亲……那样他才会高兴。我们把孩子送到c国去领养吧。我……我只能这样求你了。我不能有孩子,我不想有孩子……”
他总说一想到要离开他的“兄弟们”就觉得可怕,现在竟然还敢对她的孩子也如此狠心?
一种不相称的愤怒在她心中升腾。
几个月来,peter始终不敢直视她的眼睛和她日渐隆起的腹部,总是低着头。
她的肚子越大,丈夫那种肿瘤般的挫败感也越重,夫妻关系也走向了最坏的境地。
每当他那恐惧的目光扫向她的肚子时,她感觉自己腹中的胎儿仿佛都变得不像个生命了。
周雪轩因此变得越来越敏感,也越来越刻薄。
“说过多少次了,别用那种眼神看……!我告诉过你不要用那种眼神看!难道我怀的是别人的孩子吗?我怀的是我们的孩子,不是在养什么魔鬼!”
她终于爆发了。
“Shine,Shine,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
peter慌忙道歉。
“那你那是什么可怕的眼神!只要一看到你那种眼神,我就毛骨悚然!”
“对,对不起……”
“每次你都避开我们……!我都不知道自己怀的是什么了!就像肚子里装了个不是人的东西一样……!真是太惨了!”
peter擦了擦眼角,不停地小声道歉,但依旧没有靠近她。
她已经很久没见过他那种羞涩的笑容了。
临近预产期,peter外宿的次数越来越频繁。
胆小鬼,疯狂的伪君子,她心里骂着。
tamong说得对,他因为深陷那个异端宗教,所以难以接近。
周雪轩今天又写了一份充满恶毒言辞的报告,神经质地合上了笔记本。
本以为为了孩子,他会下定决心去m国,结果等待她的,却只是他们夫妻关系的末日。
“听说peter最近在和别的女人来往。”
tamong看着平静的河水,递给她几张偷拍的照片。
照片上,peter和一个留着短发、容貌俏丽的东方女人并肩而行。
她的心仿佛一下子沉了下去,眉头却不由自主地挑了起来。
虽然不是只有他们两人的照片,但他们相视而笑的样子看起来很合衬。
那个女人时而与她的丈夫脸颊相贴,时而抱着他的肩膀,时而又板着脸拍打他的手。
tamong每递过来一张照片,她肚子里的孩子就用力踢她一下。
“可是这个男人是谁?”
周雪轩指着照片中出现的另一个男人问道。
“Ivan·Sornibooth。”
tamong回答。
“Sornibooth?难道是……那个家族的?”
“是的,他是那位的独子。”
“……这样的人,为什么会和peter搅在一起?”
她皱起眉头,一脸不解。
tamong说:“据我们所知,Ivan医生是peter在moscow大学的师兄。虽然这是个接触点,但具体细节我们还在调查。不过……”
tamong点燃一支烟,瞥了她一眼。
“你丈夫见了谁,和谁来往,难道不都应该由你掌握并向我汇报吗?”
周雪轩无言以对,她捂住口鼻,厌恶地退开一步。
tamong继续讽刺道:“声称一辈子都要单身的peter,现在却定期和别人见面,他那位叫妻子的,怎么会不知道呢?Shine,你太松懈了。难道过家家的游戏让你乐在其中,忘了自己的任务吗?”
她感觉自尊心被狠狠刺痛了。
“我们的关系不像以前了……”
她低声辩解。
是谁把那个曾经连眼镜上的污渍都懒得擦的男人,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是谁当初假意迎合他的喜好,却又在他真正为难时袖手旁观?
他怎么会去见别的女人?
她心中充满了懊悔和不甘。
tamong还说,那个女人也是moscow大学的医生。
她把手里攥着的照片翻了过来,背面朝上。
tamong继续说道:“自从你有了孩子,peter的心情就更糟了。”
周雪轩沉默不语。
“就像我之前说的,这不是我能解决的问题。peter对有孩子这件事非常抵触。除非你把孩子处理掉,否则这个问题根本无解。”
“那就这么做吧。”
她下定了决心。
tamong似乎有些惊讶。
周雪轩下意识地用手托了托自己沉甸甸的小腹。
“孩子生下来,如果peter因此一蹶不振,那还有什么用?”
她冷冷地说。
“你的意思是……”
tamong问。
“分娩的时候,用一个死胎替换掉。”
tamong紧绷的肩膀似乎松弛了下来。
“Shine,千万别忘了你的目标。peter一旦完成研究,就会成为一个举足轻重的人物。医院那边我会安排好。”
回到家,她等了好几天,peter依旧没有回来。
她的脑海里,不断交替出现那个漂亮女人的脸,以及peter如今对着那个女人,而不是对着她的那种陌生的微笑。
她就这样痛苦了一整夜。
虽然不想提什么自然分娩的痛苦,但她咬紧牙关,吐出滚烫的血块,感觉牙齿都快要被自己咬碎了。
她开始调整呼吸,配合着阵痛。
“啊啊……哈……哈……”
她喘息着。
终于……
她得到了这个“巨大的成果”,一个无法改变也无法估量的“东西”。
这是她的证明,是她的救赎。
沿着这条脐带向上攀爬的,正是她自己。
这是一项绝密任务的成果,是能把她带到权力顶峰的筹码。
周雪轩没有刻意去看婴儿的脸,只是迅速确认了一下性别。
是个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