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夜三更，燕京南面的玉泉营桥驿站依旧亮着灯。
马三炮坐在炕沿上，手里攥着个啃了一半的烤地瓜，正听着部下汇报跟踪赵靖忠的经过。
驿站里静得只剩下烛火“噼啪”作响的声音，窗外偶尔传来几声犬吠，更显夜色深沉。
“……下午赵靖忠出了喜来登酒楼，脑袋上裹了白布，八成受伤了，去了王府井大街；
跟在一个穿着咱军服的小个子后面，盯了快一个时辰。”
“那人好像是燕山军的李玄霸将军，休沐日常一个人出来逛，买些糖炒栗子、糖葫芦之类的零嘴。”
“李将军？”
马三炮手里的红薯差点掉在地上，他猛地从炕上站起来；
动作太急，膝盖撞到炕沿，疼得他龇牙咧嘴，却顾不上揉；
“你说他跟踪的是李玄霸李将军？
就是那个小个子、喜欢揣着糖糕在街上晃悠、看着比小兵还不起眼的李将军？”
部下赶紧点头，眼神里带着几分不确定：“对，就是他。
燕京城的小贩都知道，李将军每到休沐日就爱在燕京到处吃吃喝喝；
买些嚼口零嘴而且从没带过半个护卫，除了个子和面貌跟普通军官没两样……”
马三炮扶着额头，哭笑不得地叹了口气；
他怎么也没想到，赵靖忠这群被他当鱼饵的废物，居然敢把主意打到李玄霸头上。
他太清楚这位李将军的底细了：
年不足二十，挂着正宗从三品卫指挥同知的头衔，是实打实的燕山军高层；
论级别、地位比他这个燕京反谍队的头目高得多。
可这位将军偏偏不带兵不练兵没个将军样，得闲就一个人揣着票子在燕京大街上闲逛；
见了糖炒栗子就走不动道，听了说书先生讲故事就凑上去坐半天；
活像个没长大的富家子弟，不知情的人，还真以为他是靠裙带关系混进燕山军高层的“关系户”。
可只有燕山军都知道，这李玄霸是个实打实不需要带兵的万人敌；
绝对武力在燕山军排第一，论捉对厮杀，就是在外统军的将领，都不是他的对手。
说他“赤子之心”是客气话，说白了就是心性幼稚，跟个七八岁的孩子似的；
军需处发新棉衣，他见人的棉衣比自己的厚，还要换；
逛军营见炊事班炖了红烧肉，能蹲在灶台边等半个时辰，一点儿没个高级将官的样子。
他还知道秘闻，有一次误食了军医驱虫蛇鼠的砒霜混雄黄；
结果他拉了半天肚子，第二天照样生龙活虎，简直不是人。
“不能等了！”
“如果真如你所说，姓赵的从酒楼出来受了伤，八成是挨了罚；
那个千户的据点大概率是那家喜来登酒楼，必须在他们动手前抓人；
明天就开始提前收网，绝不能等他们对李将军动手！”
部下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赶紧点头：
“是！李将军是国公爷的异姓兄弟，绝对不能出事；
要是他有个三长两短，咱们都担待不起！”
马三炮苦笑一声，摇了摇头捡起炕上的地瓜，却没再吃，随手放在了桌角：
“担待不起？我从不担心这些宵小能伤到李将军；
就赵靖忠那几一堆臭鱼烂虾，别说刺杀李将军，能不能近他的身都两说。
我是怕等他们动手，李将军一怒之下，把人全撕了；
到时候连个活口都留不下，还怎么审出金陵那边的消息？
李将军动手没轻重的，很难有活口。”
部下这才恍然大悟，眼里满是震惊；
他只知道李将军地位高很厉害，但是厉害也分层级。
马三炮没再多解释，这些秘辛，不是底下人该知道的太多的。
他挥了挥手：
“你们现在就散出去，继续盯着赵靖忠和喜来登酒楼，一个人都别放过。
明天收网，除了不动孙强，其他的抓活的，要是反抗，废了也成，尽量别弄死了。”
“是！保证完成任务！”
部下齐声应道，声音洪亮，转身带着盯梢队，拿起墙角的灯笼，趁着夜色离开了驿站；
灯笼的光在黑暗中摇曳，很快就消失在官道尽头。
马三炮也没闲着，他从柜子里翻出一套普通驿卒的灰色布衣，布料粗糙，领口还打着补丁，换下了身上那套绣着“燕山局”字样的劲装。
又把腰间的弯刀解下来，用布裹好，留在炕上；
大半夜南长街那边检查严，带兵器进去容易惹麻烦。
最后，他从怀里掏出一块铜制的令牌，正面刻着“燕山局”三个字。
一切准备妥当，他翻身上马，很快就消失在通往燕京的官道上，只留下一串淡淡的马蹄印。
凭借身份令牌，他顺利过了燕京南面的永定门；
守门的士兵见是燕山局的人，没多盘问，只是敬了个礼。
可到了西长安街和南长街交界的入口，就没那么容易了；
这里是燕山军燕京地区中高级军官的家属区，防卫森严。
百步一个四丈高的箭楼，上面的士兵手持弓箭，眼神锐利地盯着周围风吹草动；
巡逻队牵着警犬，每走三步就停下来嗅一嗅，连一只老鼠都别想溜进去。
街道两旁的围墙都砌得有两人多高，上面还插着钢钉，防止有人翻墙进去。
别说摆摊的小贩，就是白天普通百姓都不敢靠近这一片，轻则被抓去问话，重则当场射杀。
如果晚上喝醉了脑袋昏误闯此地，只能祈祷命好挨顿打不然绝不可能活着离开。
“下马，接受检查！”
守卫的士兵举起长枪，拦住了马三炮。
两个士兵快步上前，一个搜他的身，从领口摸到裤脚，连头发里都没放过；
另一个检查战马，牵着马走了两圈，又摸了摸马鞍下、马鬃里；
甚至还打开了马背上的行囊，确认没有夹带兵器、毒药后；
才接过马三炮递来的燕山局令牌，凑到灯笼下仔细核对。
“令牌是真的，进去吧。”
士兵把令牌还给马三炮，又派了两个士兵一前一后跟着他；
“我们带你去吴局的贰号大院，别乱逛，这里不是你该随便走的地方。”
马三炮点了点头，牵着马，跟在士兵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