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水罐的图案更是让她心动。她要在罐身上画漫天飞舞的雪花,雪花的形状不能都一样,有的要画成六角形,边缘带着细细的纹路;有的要画得蓬松些,像是刚从天上飘下来的棉絮;还有的要画得小而密,营造出大雪纷飞的感觉。雪花要从罐口一直延伸到罐底,像是整个陶罐都被大雪包裹着。在雪花中间,要画一个小小的竹筐,竹筐的纹路要清晰可见,筐口微微敞开,里面落满了雪花,就像去年冬天和师兄一起收集雪水时的场景。竹筐旁边还要画两只小小的手,一只大些,一只小些,那是她和师兄的手,正一起扶着竹筐,画面要温馨得让人一看就想起当时的欢声笑语。她还想在罐身的角落,画一个小小的陶盆,盆里装着融化的雪水,清澈见底,甚至能看到盆底的细小纹路。
龙涎草罐的图案则要热闹些。罐身上要画一大片深山里的景象,背景是高高的悬崖,悬崖上长着几株翠绿的龙涎草,叶片要画得厚实,带着点蜡质的光泽,根部紧紧扎根在石缝里,透着坚韧的劲儿。龙涎草周围要画些小动物,一只小白兔要画在龙涎草旁边,耳朵竖得高高的,眼睛圆溜溜的,像是在好奇地打量龙涎草;一只小松鼠要画在悬崖边的小树上,尾巴蓬松地翘着,手里拿着一颗松果,像是在和小白兔打招呼;还有一只小蝴蝶,翅膀要画得色彩斑斓,停在龙涎草的叶片上,像是在吸食花蜜。悬崖下面要画一片小小的草地,草地上开着几朵不知名的野花,红的、黄的、紫的,点缀在绿色的草地上,格外显眼。她还想在罐身的另一边,画一个小小的药庐,药庐的窗户敞开着,里面能看到一个小小的身影,那是她自己,正拿着画笔在画陶罐,形成一个有趣的呼应。
想着想着,林小婉的眼睛亮了起来,像是有星星落在了眼底。她睁开眼睛,再次看向案台上的陶罐,此刻在她眼里,这些朴素的粗陶罐已经不再普通,它们像是变成了画布,正等着她用画笔赋予它们新的生命。心里关于陶罐的美好憧憬,像一颗被月光滋养的种子,在这静谧的夜晚,悄悄生根发芽,慢慢生长着。灶膛里的炭火依旧跳动,月光依旧温柔,药庐里的香气依旧让人安心,而她的心里,却因为这个小小的憧憬,充满了更多的期待与暖意。她轻轻抿了一口热茶,心里暗暗想着:等明天天亮,就去镇上买颜料和画笔,一定要把这些美好的图案,都画在陶罐上,让它们成为药庐里最特别的风景。
药庐里静悄悄的,只有灶膛里炭火偶尔发出的轻响,还有林小婉轻轻的呼吸声。三个粗陶罐静静地立在案台上,红色的字迹在月光下熠熠生辉,那个歪歪扭扭的红点,像是一颗跳动的小心脏,见证着这药庐里的温情,也守护着林小婉心中的美好憧憬。
张思贞从案角的抽屉里取出三张素笺,纸张是米白色的,边缘裁得整整齐齐,带着淡淡的竹纤维纹理,是苏瑶特意托山下纸坊定制的,用来记录药方和炮制步骤再合适不过。他将素笺轻轻铺在案上,又从砚台旁拿起一方青石雕花镇纸,镇纸底部刻着一株小小的甘草,是师父亲手打磨的旧物,他小心地将镇纸压在素笺左上角,防止夜风拂动纸张。
“我把步骤分了三份,我们各记一份,免得漏了什么。” 张思贞的声音很轻,却带着让人安心的稳妥。他抬手将袖口向上挽了挽,露出手腕上一道浅浅的疤痕 —— 那是去年跟着苏瑶去深山采黄连时,被藤蔓划伤的,如今已经淡得几乎看不见,却成了他学药路上的一枚小小的印记。
苏瑶坐在一旁的竹椅上,手里捧着一杯温热的陈皮茶,看着张思贞提笔蘸墨的模样,忽然想起自己初见师父时的场景。那年她才八岁,师父也是这样坐在案前,手腕微微悬着,笔尖轻触纸面,写下第一味药的名字。如今张思贞的动作,竟与记忆中师父的模样重合在了一起,连握笔的姿势、悬腕的弧度都如此相似,让她心头泛起一阵温热的涟漪。
张思贞的笔尖在墨碟中轻轻转了转,吸饱了淡墨,然后缓缓落在素笺上。他的手腕始终微微悬着,不与纸面接触,这是苏瑶教他的 —— 悬腕写字能让笔画更灵动,也能避免衣袖蹭到未干的墨迹。笔尖落下的瞬间,墨色在素笺上晕开,先是轻轻一点,再缓缓向右延伸,一笔一划写出 “辰时取雪水” 五个字,字体是标准的小楷,笔画工整却不僵硬,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温润力道。
写完文字,他没有立刻写下一句,而是握着笔稍作停顿,目光转向正趴在案边看他写字的林小婉。小姑娘的辫子垂在肩前,手指无意识地数着素笺上的竹纤维纹路,眼神里满是好奇,却又怕打扰他而不敢出声。张思贞见状,嘴角微微上扬,在 “辰时取雪水” 旁边,用更细的笔触画了三滴圆圆的墨点,像三颗饱满的露水,又在墨点下方画了一道小小的弧线,代表装雪水的陶罐。
“这样林小婉认起来方便些。” 他轻声解释道,语气自然得像是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林小婉听到自己的名字,立刻抬起头,眼睛亮晶晶地看着素笺上的墨点:“师兄,这是雪水对不对?像早上竹叶上的露水!” 张思贞笑着点头,又在即将写下的 “巳时晾当归” 旁边,轻轻勾勒出几片细长的叶子,叶片边缘带着淡淡的锯齿,正是当归叶的模样。
苏瑶放下手中的茶杯,走到案边,看着素笺上的文字与图案,心里满是欣慰。她想起自己小时候,师父也是这样为她着想 —— 知道她认不全字,就用简单的图画标注药方,在 “甘草” 旁边画一株小小的甘草,在 “薄荷” 旁边画几片薄荷叶,那些带着温度的图画,成了她认识草药的第一把钥匙。如今,张思贞也在做着同样的事,用最温柔的方式,照顾着比他小几岁的林小婉,这份细致与体贴,比任何精湛的医术都更能体现药庐的传承。
张思贞的笔尖继续在素笺上移动,写下 “午时蒸龙涎草”“未时翻晒当归”“申时收储药材”,每一句文字旁边,都配上了对应的小图案:蒸药的竹屉、晒药的竹匾、装药的陶罐,线条简单却生动,一眼就能看懂。林小婉看得入了迷,忍不住伸出手指,轻轻碰了碰素笺上的竹屉图案,小声说:“师兄,你画得真像,比我上次画的荷叶好看多了。”
“你要是喜欢,下次我们一起画。” 张思贞停下笔,转头看向林小婉,眼神温柔,“等你认全了这些步骤,我们就把更多的药方都画成图,好不好?” 林小婉用力点头,小脸上满是期待:“好!我要把《百草经》里的药都画下来,还要写上我们采草药的故事!”
苏瑶看着两个孩子的互动,拿起一张空白的素笺,也提笔写下自己的那份步骤。她的字迹比张思贞的更娟秀些,带着多年行医的沉稳,在 “蒸制龙涎草” 旁边,她特意画了一个小小的沙漏,标注上 “文火一个时辰”—— 这是师父当年教她的细节,如今她也将这份严谨传递给孩子们。
月光渐渐西斜,透过窗棂洒在三张素笺上,墨色的字迹与可爱的图案在月光下愈发清晰。药庐里的药香依旧浓郁,混合着淡淡的墨香和粗陶的气息,还有陈皮茶的清甜,交织成一股让人安心的味道。张思贞将写好的素笺轻轻晾在案边的竹架上,林小婉则在一旁小心地守护着,生怕风把素笺吹掉。
苏瑶看着眼前的一切,忽然觉得,传承从来都不是冰冷的文字和刻板的步骤,而是藏在这些细微的举动里 —— 是张思贞为林小婉画的小图案,是他悬腕写字时与师父相似的模样,是林小婉认真写下的标签,是他们一起为龙涎草忙碌的每个瞬间。就像灶膛里的炭火,即使火焰微弱,也能持续散发着温暖,照亮一代又一代人的路,让药庐的故事,在时光的长河中,永远鲜活。
“才不用呢!” 林小婉把下巴搁在案上,小手指着 “文火慢烘” 四个字,“这个我认识!就是像烤红薯那样,火不能太旺。” 她说着突然拍了下手,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里面是半块烤焦的山芋,“我下午偷偷在灶膛里煨的,本来想给姐姐当点心,现在正好当教具!” 焦黑的表皮上还留着她咬过的牙印,倒像是块不规则的墨锭。
苏瑶笑着接过山芋,指尖触到温热的薯肉。去年教她们辨认地黄时,林小婉也是这样,把生地黄和熟地黄偷偷埋在灶灰里,说要看看哪种更甜,结果把药罐都烧裂了。那时张思贞急得快哭了,却还是先把林小婉护在身后,说要罚就罚她没看好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