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岭南河道上,三更刚过,几艘满载岭南香米的中型漕船缓缓行驶着,桅杆上无一不挂着“苏”字号,这是苏家的漕船。

趁着东风,隐隐约约从船上传来几道声音:

“进水了?”

“怎么舱里进水了?”

“进水了!快快快叫人,船舱进水了!”

霎时间,所有船上的船工乱作一团,一声声嚎叫在河面上此起彼伏。

打头的那艘漕船已经开始摇摇晃晃、东倒西歪,看似是最先进水的一艘,眼看就要准备倾进水面。可当船工们发现船舱进水的时候,为时已晚。

苏家管事查明详情后,急得直跳脚:“哎哟喂我的天爷!这可是朝廷特供的香米啊!见水可就完了!”

“快打左舵靠滩停船!卸货!”

见此情此景,某艘船上的两名船工对视一眼,即全然明白对方的意思。

这两名船工分别在手腕上、脚腕上系着一枚莲花吊坠,是太平会的人。

太平会作为江湖上第一反贼组织,帮众们无孔不入。或许是路边不起眼的乞丐,或许是普通的工匠,又或许是淮南富商。

他们关系网密切,各式各样的人士潜伏在民间遍布各地,表明上他们与普通百姓无异,实则胸怀大义,为了太平会“天下太平”的宗旨甘愿付出一切。

此时,在所有人都顾着抢修所在的船时,打头的漕船进水严重,已然缓缓沉入河底,连同几百石岭南香米都淹没在水中。

“船沉了——”

“诶哟!完蛋了!!”

年仅半百的苏管家一个劲儿地在甲板上捶胸顿足。

一名船工又来报:“苏管事!船舱用来密封的鱼胶......裂了!”

苏管事大惊,一边向船舱走去一边大喊:“鱼胶怎的会裂?”

漕船的船舱是由樟木隔舱,加上鱼胶密封组成。

这一点给了顾相思很好的契机,她借着太平会的关系网,收购所有江淮沿岸的鲟鱼鳔。

又利用帮会中一些会制鱼胶的工匠们,在制胶的过程中往里掺入蚁胶。蚁胶是岭南白蚁巢的汁液,遇水膨胀。

用此“毒胶”加固船舱,船只看似完好,与平常没什么差别,但只要航行三日左右,胶体便会开裂。

漕船不得已靠滩搁浅,船工们将船上的货物都卸在岸边,才算保住剩下的几船米粮。

苏管家哆哆嗦嗦地从船上下来,已经吓得两腿发软,他颤抖道:

“快,写信......快马急报,禀告老爷!”

——

开丰城外,一辆奢华的马车停靠在一家简陋的茶水摊边。

顾相思坐在马车里,将车帘掀起来,柳絮垂目站在车前,而聂长庚正坐在茶水摊上饮茶。

这个茶摊离开丰近,她恐会有眼熟之人发现,没打算下车,而是唤柳絮也给自己端来一碗茶。

茶水摊主给聂长庚续上一壶老茶,他压着声音问:

“最新消息如何?”

摊主瞥一眼周围的零散的茶客,轻轻蠕动嘴皮子道:“船停在浅滩处,还没过灵渠斗门,在等苏家回信,估计这时候苏家还在想办法。”

这位茶水摊的摊主同样也是太平会的潜伏人士,一来可以挣些银子补贴帮里费用,二来在开丰城门能观察个别目标。

聂长庚微微颔首,摊主立刻挤出笑脸,“客观您慢用。”

顾相思坐在车里竖起耳朵听了个大概。她的计划已然奏效,苏家的船果然被耽搁在半路。

聂长庚往马车的方向靠了靠,沉声道:“你的计划奏效了。”

“哈,”顾相思掩不住心中喜悦,“扬汤止沸,不如釜底抽薪。”

“但事情未必会这么简单。”她又补上一句。

她嘬上一口茶水,发现自己自从混进狄府之后,一直都是好茶好水的享受着,许久没有喝过路边的茶水了,水中有一股淡淡的铜锈味。

聂长庚赞同地点了点头,“不错,这恐怕只是一时拖延,苏家此时一定是在想法子了,估计很快便会有下一步动作。”

“怕什么,咱们见招拆招。”

二人将最近的新消息都互相交换一边过后,便驾着马车回府。

还没到府门前,聂长庚在前边驭着马,大老远就看到苏员外苏怀也来了狄府,他的马车刚停下便健步如飞地冲进府中。

聂长庚凑近车厢道:“苏怀来了。”

“估计这是来找狄昭帮忙来了。”顾相思道。

马车停稳至府门前,顾相思提着过长的裙摆,小心翼翼下马车。

她可厌极了淳熙公主这些长得要拖地的衣裳,还不如自己平日的便服粗布方便。

“公主小心。”

即使柳絮在一旁掺着顾相思,她还是一个不留心,踩着裙摆从马车上摔了下去——

“哎!!”

只听“嘶”一声,裙角上被扯了个大口子,顾相思整个人摔翻在地。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忽觉身下传来一股巨大的力量,轻轻松松将她从地上捞起。

顾相思忍不住一阵惊呼,回过神来竟发觉自己被聂长庚抱在怀里!

“你......”

柳絮平淡的脸上现出几分震惊,就连府门前的一左一右的两名门房也看得目瞪口呆。

“你......小聂你......”

下人们都叫他马夫小聂。

聂长庚就这么明晃晃将身为淳熙公主的顾相思抱进府中,不仅没顾及男女授受不亲,也没顾及她还是有夫之妇。

被两个门房直勾勾盯着,顾相思也觉着不好意思,脸颊顿时通红,“放我下来!”

聂长庚却淡淡道:“没事我不累。”

“谁管你累不累!”顾相思挣扎着大喊,“这里是狄府,叫人看见了怎么说!”

聂长庚心里倒没觉得有什么,也不理解为何旁人一副惊讶的样子。从前他在军营中,与人搂抱,又扛又摔,肌肤之亲都是常事。

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力气他有的是。

“呵——”

刚从后院闲逛出来的高雨霏看到此景都倒吸一口凉气,愣愣待着原地。

“裴钰儿她疯了?狄昭还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