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赐婚”二字,弘昼不觉心下一沉,他此时此刻,脑海里浮现的,居然是如懿的面容。
若是他弘昼此生,再遇不到一个心仪的女子,成婚于他而言,又有什么意义?
弘昼的唇角略略收紧,掩去眸中的复杂情绪,语气轻快道:“皇兄,您可不能催臣弟的婚事。
额娘天天催,臣弟的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如今,臣弟在皇兄面前,竟是也要被皇兄催婚了?
皇兄若是如此,往后,臣弟不来陪皇兄下棋聊天了,免得皇兄对臣弟絮絮叨叨的,就和额娘一样。”
皇帝亦是一笑:“哈哈哈哈!你呀你,放眼整个前朝,也只有你敢这般同朕说话了。”
弘昼笑得一脸天真:“臣弟与皇兄乃是兄弟,自然是有什么说什么,皇兄不会觉得有失礼数吧?
若是如此,臣弟往后必定恪守着君臣之礼。”
皇帝失笑:“瞧你这话说的,你我兄弟之间,何须在意这些君臣之别?罢了,既然你无心婚事,那便再等等。
只是朕担心你再这么等下去,怕是要打一辈子的光棍了。”
弘昼不以为意道:“臣弟纵然打一辈子的光棍,那也有皇兄养着臣弟呢。
臣弟往后的一切,都得仰仗于皇兄。
只要有皇兄这个兄弟在,臣弟可不怕呢,便是打一辈子的光棍又如何?”
弘昼这话说的极为乖觉,惹得皇帝笑声朗朗,又拉着弘昼闲话了一会儿家常,兄弟二人一聊下来便没个停。
直到天边微微泛起鱼肚白,晨光悄然染亮了殿内的金砖,弘昼才恭敬行礼离去。
弘昼甫一迈出养心殿的门槛,脸上便陡然一沉。
待他的马车渐行渐远,他忍不住打开马车帘子,目光落于外面金碧辉煌的紫禁城,心底不禁暗自思忖。
那个曾经那般无拘无束、自由自在的女子。
恐怕,终其一生都将困守在这金碧辉煌,如同牢笼的地方了,对么?
而他,竟也无法为她做些什么。
不知怎的,弘昼竟忍不住去想,若当初娶了青樱的人是自己,她的人生会不会更加自在些?
会不会少了些束缚,多了几分随心所欲,她的笑,是不是可以留得更久一些?
而另一边的养心殿内,皇帝待弘昼离去之后,躺于龙榻上翻来覆去,难以入眠。
殿内烛火微摇,映得雕梁画栋的阴影晃动,愈发添了几分烦忧。
待皇帝好不容易才沉入梦乡,却总被噩梦屡屡缠绕,恍惚的梦境中,竟是如懿的身影若隐若现。
梦中的如懿,她的眸子总是那样的锐利绝望,好像要深深刺入人的心底,让人不愿去直视。
“岂必新琴终不及,究输旧剑久相投。臣妾这个皇后做得实在不如孝贤皇后。”
“朕没这个意思,如懿,你性子太倔了,朕没去翊坤宫,你就不会去养心殿吗?你还要别扭到什么时候?”
“如懿,你这是干什么,你疯了!把剪子放下!”
“臣妾今日断发为祭,给去了的青樱和弘历。”
三寸青丝,从如懿的指尖轻柔滑落。下一瞬,皇帝骤然惊醒,冷汗浸透了寝衣,顺着脊背蜿蜒而下。
为何,他屡屡梦见如懿断发,屡屡梦见她提那一句“岂必新琴终不及,究输旧剑久相投”。
皇帝抚了抚胸口,终是一夜未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