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回铲月记
凌霄宝殿的琉璃瓦映着星辉,玉皇大帝张兴东在案牍前批阅天条,忽觉困意袭来。他揉了揉眉心,恍惚间沉入梦境,耳畔传来熟悉的驴蹄声,扬起一片裹挟着青草香的记忆尘埃。
前世在青岚镇时,父亲张远山用三个月工钱换来一头灰毛驴。那畜生脖颈挂着铜铃,总爱用毛茸茸的脑袋蹭张兴东的手掌。每逢赶集,父亲把木料捆上驴背,小兴东就跨坐在驴鞍上,看铜铃在晨光里晃出细碎金光。毛驴认得回家的山路,即便暮色四合,也能踏着月光稳稳穿过松林。
“驾!”梦中的吆喝声惊醒玉帝,他猛地睁开眼,却见案头墨汁未干的朱批上,浮现出一行淡金色小字:“人间江州城,轮回有异象。”玉指轻点,云雾翻涌间,江州城的景象如画卷展开——建筑工地的探照灯下,一台蓝色挖掘机正挥舞巨铲,驾驶员安全帽上“刘波”二字格外醒目。
次日早朝,太白金星捧着星象盘出列:“启禀陛下,南斗星官昨夜观测,二十八宿中有一暗星忽明忽灭,似与江州地气交感。”张兴东望着穹顶流转的星图,前世骑驴采药的画面与挖掘机的钢铁臂膀重叠,心中泛起莫名悸动。
驾云降至江州城郊,玉帝化作灰衣老者。工地围墙上“宏达建设”的标语被风吹得哗哗作响,挖掘机正将混凝土块铲入卡车。驾驶员摘下安全帽擦汗的瞬间,玉帝瞳孔微缩——那人眉骨处的月牙形疤痕,竟与前世毛驴额间被荆棘划伤的印记如出一辙。
“师傅,这活儿累吧?”玉帝递上凉茶。刘波憨厚一笑,喉结滚动着饮尽:“不累!开挖掘机就像驾驭铁兽,指哪儿打哪儿,痛快!”他摸着操作杆的眼神,恰似前世毛驴亲昵地蹭着缰绳。
当晚,玉帝在工地旁的槐树下结印施法。子夜时分,刘波的梦境泛起涟漪。他看见自己身披银鞍,驮着少年穿越开满蒲公英的原野;又看见老者将草料拌入清水,掌心的温度透过缰绳传来。“你是谁?”刘波在梦中大喊,却见老者化作星光没入自己胸口。
此后数日,江州频发怪事。暴雨冲垮河堤时,刘波的挖掘机总能提前出现在决口处;老旧居民楼坍塌预警中,他主动请缨用铲斗支撑危墙。工友们都说刘波像开了天眼,却不知他的方向盘总在关键时刻微微发烫,仿佛有双无形的手在指引方向。
这日,玉帝化作建筑公司老板召见刘波。办公室落地窗外,晚霞将挖掘机的影子拉得老长。“小刘,你对机械操控有种超乎常人的灵性。”玉帝转动着手中的和田玉扳指,那是前世父亲临终前交给他的遗物,“愿不愿意参与‘通天塔’项目?”
刘波盯着扳指上的云纹,突然头痛欲裂。记忆碎片如潮水涌来:驮着受伤猎户穿越雪崩的险途、为救落井孩童坠入溪流的瞬间……“我愿意!”他攥紧拳头,掌心赫然浮现出与扳指相同的云纹印记。
“通天塔”实为镇妖古阵的地基,江州地下封印着上古饕餮残魂。施工队刚挖到岩层深处,地底便传来震天嘶吼。刘波的挖掘机突然不受控制,铲斗自动转向东南巽位。“不好!封印要破了!”玉帝恢复真身,三十六道金光从天而降。
饕餮虚影破土而出,腥风卷起砂石漫天。刘波的挖掘机周身泛起青光,机械臂竟化作银色龙爪,与玉帝的昊天锤同时击向妖物。“兴东哥!”战斗间隙,刘波脱口而出的称呼让玉帝浑身一震——这正是前世毛驴亲昵的唤法。
激战三日三夜,饕餮被重新封印。刘波精疲力竭地瘫坐在挖掘机里,玉帝拂袖散去满天雷云。“你可知为何能驾驭这铁兽?”玉帝抚摸着挖掘机的履带,“五百年前,你为救我坠入山涧,魂魄流转至今。”
刘波望着掌心消散的云纹,记忆如潮水般清晰:自己本是昆仑山脚下的灵兽,因感念张家父子救命之恩,自愿化身毛驴相伴。轮回转世时,南斗星君特许保留一丝灵识,只为等待与恩人重逢。
“陛下,我还能继续开挖掘机吗?”刘波挠挠头,“这铁家伙和当年的银鞍一样称手。”玉帝大笑,袖中飞出一枚玉铃铛:“此乃凌霄殿的司晨铃,若人间再有危难,摇响它便是。”
晨光中,挖掘机的轰鸣声再次响起。刘波抚摸着操作杆上的司晨铃,铜铃轻晃,恍惚又听见前世山林间清脆的驴铃声。玉帝驾云归位,望着地面那个驾驭钢铁巨兽的身影,嘴角扬起欣慰的笑——轮回千转,善念如星火,终将照亮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