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红怀孕了。
下午在麦田里干活时突然晕倒,送到卫生所检查后,大夫发现她肚子里已经怀有两个多月的身孕。
76年超生还没有进行严打,对乡下人来说,添丁进口是件天大的好事,家里人人喜气洋洋。
虽然平时里小打小闹,争这抢那,但老姜家众人心眼并不坏,纷纷对姜老二送上祝福。
全家难得重新聚在一块吃晚饭,男人们喝上一点米酒。
姜老三闷闷不乐,一言不发。大哥二哥家里孩子早就能打酱油了,唯独他打光棍,心里的落差可想而知。
要是不被霍建军截胡,兴许年底就能跟林知青结婚。
可是真的能吗?
他心里一阵苦涩,眼眶变得通红。
领证次日林知青便把户口关系转回城里,对于这一天,她期待很久,走起路来神采飞扬。
碰见他,还分给他一把喜糖。
那些糖他一颗都没吃,全部藏在枕头底下。
姜老三喝酒一碗接一碗,仰头首接干了,众人劝都劝不住。
很快就喝醉了,坐在地上抱着板凳腿嚎啕大哭:“是我对不起她,我没有城里户口,给不了她想要的生活。”
姜宁宁轻叹一声,要是论痴情,估计连霍东临都比不上他。
莫名的,她突然也有点想男人了。
另一边姜老二听着弟弟发酒疯的话,不由得想起孙红每天在他耳边的念叨,没有二话地端起酒杯干了。
酒壮怂人胆,平时里不敢发泄的怨言,这会儿突然有勇气说出来:“曾奶奶,大爷爷跟纺织厂到底有什么仇怨?他不是为了厂子牺牲的吗?”
前两代人的恩怨,还是大爷爷的恩怨,为何还要牵扯到他们这一代人?
堂屋遽然陷入死寂。
姜老汉抽出怀里的旱烟枪,连点烟都不敢,装作很忙的样子吧哒吧哒抽起来,降低存在感。
大家对他家庭地位很了解,目光一转,在蔡金花与姜宁宁二人间来回打转。
蔡金花一改常态遮遮掩掩的态度,“过阵子你们就知道了,到时候你们夫妻俩想做什么,我通通不管。”
一句话,让周围好奇窥探的视线转到姜老二身上。
姜老二并不是真正的醉酒,听到蔡金花略带讽刺的一句话,面色慢慢涨成了猪肝色。
他自然不是关心姜明与纺织厂的纠葛,而是对孙红口中的保安工作,说不心动是假的。
吃公粮总比一辈子在地里刨食强。
经过这一遭,蔡金花板着脸开始赶人,指挥孙媳妇们收拾餐桌散了家宴。
姜宁宁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儿,回房挑拣两块布料,捧着上了西厢房。
“堂姑,你怎么来了?”姜老二开门瞧见她,莫名有几分心虚。
他跟姜宁宁年龄差不多,辈分却跟虎子一样,每次称呼她总有种把对方叫老了的感觉。
姜宁宁扬起红唇:“侄媳妇有喜,正巧我那里有两块细棉布,拿来给小孩子做衣裳。”
这两块布颜色鲜艳,一看就贵,然而她眼不眨一下便拿出来。
姜老二突然间感到自惭形秽。
“你上厨房看蛋羹蒸好没,我跟侄媳妇说点话。”姜宁宁打发他离开,进了屋子。
门边的动静早就惊醒了孙红,看见姜宁宁坐在床边,眸光忽然变得躲闪。
“堂姑,我不跟你借钱了,那个工作我们不要了。”
姜宁宁觉得孙红在说谎,要是不想要,为什么在席间姜老二还能说出那番话。
究竟是哪里出现了变故?
“怎么好端端就不要了?你该不会是担心还钱的问题吧?晚几个月还没事,利息我也不会要。”
“咱们是一家人,彼此帮助是应该的。”
孙红赶紧把头摇成拨浪鼓:“我家里有点事,工作没着落了。”
具体原因无论如何她都不肯说,姜宁宁只好把话题转到怀孕和养孩子方面,寒暄几句后才离开。
晚上蔡金花照例端来三杯麦乳精。
在她眼里,孙女跟满满和夏夏一样都是小孩子,需要多补补。
姜宁宁不疑有他,捧着香喷喷的小甜水,把孙红的异状跟她说了一遍。
“兴许郑刚等人察觉到异常,或许琢磨过后不敢得罪孙女婿。他们没什么行动,对咱们来说反而是一件好事。”蔡金花表情镇定。
“只要你们娘仨待在村子,就很安全。”
话是这样倒也没错。
不过……
“我明天下午要跟曼曼和大队长一块去县里汇报,稍后还要把计划书完善一下。”姜宁宁一口气喝光剩下的麦乳精,把陶瓷缸放回桌面。
白曼那边有准备计划书,这是她第一次做,要是没做好的话,自己这份还能做备份。
要是她做的很好,这份计划书自己就不会拿出来。
无论什么事,姜宁宁习惯有备无患。
蔡金花眉心重重一跳,自顾自的说道:“下午,那还赶得及。”
大巴进县里需要绕路去其他村子,因此路途相比驴车更遥远。
“奶奶你说什么赶得及?”只言片语姜宁宁听不太真切。
蔡金花十分淡定:“明早起来我蒸点馒头,还赶得及你带在路上吃。”
子孙俩说话间隙,旁边两团子已经睡得打起鼾来。
瞧崽崽们睡得无比香甜,姜宁宁止不住打了一个呵欠,“怪了,今天咋那么困?”
蔡金花一怔,声音突然变得很粗:“……废话,你在外面站了一整天能不累吗?早点休息,明早再写计划书吧。”
“等会儿睡,计划书还差个收尾。”
姜宁宁眨掉眼尾的泪花,收拾桌子把纸笔拿出来。
全靠前世加班修炼出来的毅力,硬是撑到写完最后一笔才爬上床睡觉。
躺下时眼皮重得根本睁不开,抗洪最累的时候也没有到这个地步,姜宁宁大脑一片混沌。
来不及思考,脑袋沾上枕头迅速进入梦乡,连煤油灯都忘记吹。
夜深了。
有人进来给母子三人掖被角,从柜子里拿了一套姜宁宁的衣服,才吹灭灯关上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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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无梦酣睡到十点。
居然睡得如此沉,姜宁宁甚至都怀疑腕表坏掉了。
想到错过了约定的时间,她连忙爬起来洗漱收拾。刚出屋,便瞧见白曼坐在廊檐下,正抱着夏夏听她读书。
“曼曼对不起,我睡得太死,耽搁你时间了。”姜宁宁满心愧疚。
白曼歪起脑袋,疑惑的问::“现在才十点,你不是让蔡奶奶告诉我们,十一点再出门吗?”
“我没有……”
话刚刚脱口,姜宁宁脸色蓦然一变。
而后想起来什么拔腿就往西厢跑,敲了敲门,里面没人应答。
她马上找到小张询问:“我奶奶是不是带孙红进城了?”
小张根本不敢直视她的眼睛。
见状,姜宁宁哪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被硬生生气笑了。
这一个个的联合起来给她下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