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上完整的阴阳玉之后,两人再也察觉不到祁烬身上的妖族气息。
沈临渊看了一眼祁烬,点头道:
“可以。”
宋明棠松了一口气。
紧绷的肩膀也随之松懈下来。
而在这时,她腰间系着的长乐结突然滑落在地,红色绳结在地上显得格外刺眼,瞬间吸引了宫五的目光。
“等等!”
宫五突然开口。
他毫不在意那些据说能掩盖妖气的玉佩,在他看来,那不过是妖族炼器师专为妖族打造的玩意儿,对人修而言根本毫无用处。
他死死盯着地上的长乐结:
“你为什么也会有这个?”
长乐结上染了血。
宋明棠蹲下,捡起。
在得知祁烬还有救的时候,她心中汹涌的情绪逐渐平复下来。
于是,在听到宫五诧异地询问后,她缓缓抬头。
目光落在眼前人的面容上。
冷静下来的她发现,那张脸与极乐外那个药铺的老婆婆给她展示的画卷上的人竟有几分相似。
“有个婆婆托我带话,”她道,“希望你能出去见见她。”
宫五闻言,叹气:
“我娘送了那么多长乐结……你是第一个真正见到我的人。”
他的目光越过宋明棠,仿佛穿透了极乐的边界:
“等你们出去后……告诉我娘,别再等了。”
“我不打算出去了。”
不少弟子都知道,极乐是一座捆住人的囚笼。
但其实其中还隐藏着一个惊天的秘密。
需要他们一直守护下去。
宋明棠垂下眼帘,轻轻颔首。
宫五为何拥有记忆却不愿离开,这个疑问在她心头一闪而过,但很快便被无尽的疲惫淹没。
现在的她已经没有力气追问了。
此刻她只想着一件事——
让祁烬活过来。
她弯下腰,将祁烬背起。
先前恢复灵力时,她已用净身术替他清理过。
可即便洗去血污,他的身体仍旧残破不堪。
没有灵力维系,伤口无法快速愈合,只能任由血肉模糊地绽开,无法像她这样,以灵力催生新肌,恢复如初。
*
沈临渊指诀一掐,宋明棠瞬间被传送至极乐境外。
再抬眼时,那座阴森的佛像依然坐立原处,只是被人扶正了,看上去已不再死气沉沉。
佛前还供奉着几枚莹润的灵果,淡淡灵光仍然在流转。
“佛印寺的澄空大师。”沈临渊的声音从身侧传来,他郑重行礼,“生前德高望重,以灵果相供,权当礼数。”
系统打趣起来,想要缓解宋明棠的心情:
“宿主,这原着的男配亲和力还挺强的。”
澄空。
她曾在贪婪那一层见过澄空,却不想里面的佛像早已碎裂,而外界的这佛像仍然坚守着极乐的入口。
宋明棠想到这里,抬眸望向佛像,忽然一怔——
那低垂的慈悲眉目间,竟似隐隐透出一丝欢喜。
是啊,纵使岁月流转,总还有人记得他。
他所付出的努力没有白费。
静默片刻,她也深深鞠了一躬。
★
宋明棠木然地跟着沈临渊回到最初那个老婆婆的药铺。
昏暗的铺子里,老婆婆正在摆弄几枚铜钱,听到动静头也不抬地问道:
“要买些什么药材吗?”
脚步声走进。
当她抬头看清是宋明棠时,老婆婆浑浊的眼睛突然亮了起来。
宋明棠解下腰间的长乐结,轻轻放在木桌上:
“婆婆,这个还您。您托我带的话...我已经带到了。”
“他说,让您不必再等他了。”
那老婆婆看了眼桌上的卦象。
在刚刚宋明棠开口的时候,那铜钱就在桌上转啊转啊转啊。
可在她话语落下之后。
“叮”的一声轻响,三枚铜钱齐齐倒下,阴面朝上,在桌面上排成一个完整的坤卦。
她死死盯着那几枚铜钱,忽地苦笑一声:
“的确等不到了……”
说罢竟利落地将铜钱一把抓起,塞进皱巴巴的衣袋里。
“多谢二位。”
她佝偻着背开始收拾东西,动作出奇地利落。
沈临渊见状,终是忍不住开口:
“老人家……可要再见他一面?”
老婆婆这才循声看到隔了很远站着的沈临渊,她布满皱纹的脸上浮现一丝了然:
“原是万宗仙门的仙长啊……”
她摆摆手,语气出奇地平静:
“既是他不愿见我,自有他的道理。”
“走啦走啦。”
“我这把老骨头还赖在极乐城作甚?”她忽然挺直了佝偻的背,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精光:“该找个灵气充沛的地方,好好继续修炼才是,卡在元婴期这么久了,若能升入逍遥,又能多些寿命。”
宋明棠怔在原地。
她原以为会看到肝肠寸断的离别思念之情,却不曾想——
这婆婆竟活得这么通透。
她在得知自己孩子知道记忆后,不追问缘由,不胡乱猜测,哪怕心中万般不舍,也尊重孩子的每一个选择。
这样的信任,连现代很多家庭都做不到。
★
两人从药铺里走出后,没走几步路。
沈临渊突地抬手一挥,一面水镜在空中浮现。
镜面泛起波纹,渐渐映出清虚道祖的身影。
“师尊,您交代的事已经办妥。”
沈临渊恭敬地说道。
水镜那头的清虚道祖半闭着眼睛,浑浊的目光透过镜面望来:
“找到合适的人选了?”
“弟子在极乐城遇到一位人修,资质不错。”
“不合眼缘。”清虚道祖淡漠的目光扫过水镜中的景象,在掠过沈临渊身旁那对修士时微微一顿。
一个女修背着一个昏倒男修?
身为道祖,他要寻的人必须心无旁骛,不沾半点情爱尘缘。
可眼前这女修背着道侣的模样,分明是个至情至性之人——
这极乐城中爬出来的,怎还会有如此痴儿?莫不是沈临渊骗他的,随便找了人来糊弄他。
不能让沈临渊这小子得逞。
于是他干脆地回绝:
“既如此,缘分未到,等两百年后的收徒大典再说吧。”
水镜光芒渐黯,映照出他逐渐模糊的面容。就在镜面完全暗下的刹那,一声几不可闻的冷笑在殿中回荡:
“沈临渊......”
这个徒弟,究竟是在试探,还是当真窥破了他的谋划?既然对方还愿维持这表面师徒的情分……
清虚道祖负手而立,望着殿外翻涌的云海,眼中寒芒闪烁。
那便再观察些时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