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次穿越的眩晕感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强烈,像是有无数根钢针在太阳穴里搅动。梁汉果扶着实验室的金属桌沿,用了整整一分钟才稳住身形。增强现实眼镜的镜片上,前八次死亡的全息投影在眼前快速闪过:东门的青紫色尸体、数据终端前的黑色黏液、土壤样本旁的淡绿色血迹……每一幕都像烧红的烙铁,在视网膜上留下灼痛的残影。
“第九次了……”他低声呢喃,指尖在眼镜侧面的控制面板上划过,调出一份新的名单——那是茶园所有员工的资料,包括保洁、安保、甚至临时实习生。前两次的失败让他明白,凶手不仅熟悉叶云天的习惯,更能精准避开外部防线,这意味着对方极有可能是内部人员,或者至少,有内部人员作为内应。
实验室的自动门滑开,叶云天穿着白大褂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叠能量循环报告。他看到梁汉果,习惯性地扬起嘴角:“梁叔,今天气色不太好,要不要去休息会儿?”
梁汉果的镜片立刻对叶云天进行全身扫描:生命体征正常,体内风元素能量稳定,衣物上没有异常分子残留。他强压下心头的悸动,扯出一个生硬的笑容:“没事,老毛病了。对了,今天的工作安排能给我一份吗?我想跟着你转转,顺便看看各区域的设备运行情况。”
叶云天愣了一下,随即失笑:“你最近怎么比月瞳还紧张?行吧,给你。”他将一份电子报告传到梁汉果的终端上,“上午十点去基因库,下午两点检查能量转换塔,剩下的时间都在实验室。”
梁汉果盯着报告上的时间点,镜片自动生成一个红色的警戒圈——这些时间点将是他重点布防的时刻。“我去趟储物区,”他说,“昨天好像看到有几个储物柜没锁好,去检查一下。”
这是他计划的一部分。既然怀疑内部人员,就必须排查所有可能藏匿毒物的地方。储物区位于实验室地下一层,整齐排列着三百多个储物柜,每个柜子都对应着特定的员工。梁汉果的眼镜切换成“分子共振扫描”模式,镜片发出淡蓝色的微光,扫过每一个柜门。
扫描结果在镜片右侧实时更新:
“编号c-17:内含能量棒、备用手套,无异常。”
“编号d-09:存放实验记录本,纸张纤维稳定。”
“编号F-23:检测到微量清洁剂残留,符合保洁人员身份。”
……
整整两个小时,他检查完了所有储物柜,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物品。但这并没有让他放松警惕,反而更加不安——如果不是储物柜,那毒物会藏在哪里?通风管道?实验设备?还是……人的身上?
上午十点,叶云天准备去基因库。梁汉果寸步不离地跟在他身后,像一个沉默的影子。他的眼镜始终保持着最高警戒级别,扫描着周围三米内的一切:擦肩而过的员工、墙上的通风口、甚至叶云天脚下的每一块能量地砖。
基因库的门禁系统发出“滴”的一声轻响,叶云天刚要迈步,梁汉果突然伸手拦住他:“等等。”他指着门禁旁的一盆观赏植物,“这盆‘星点兰’是谁放的?我昨天没见过。”
那是一盆开着白色小花的植物,叶片上点缀着银色的斑点,看起来没什么异常。但梁汉果的镜片显示,叶片背面的绒毛中,藏着一些极其微小的黑色颗粒——和前几次死亡现场残留的毒素分子结构有几分相似。
叶云天皱眉:“不知道,可能是后勤部门换的。怎么了?”
“没什么,”梁汉果按下基因库的紧急封锁键,“我让安保部来检查一下,确认没问题再进。”他不能放过任何一个疑点,哪怕只是一盆看起来普通的植物。
安保人员很快赶来,用专业设备对星点兰进行检测,最终确认那些黑色颗粒只是普通的花粉。“虚惊一场,”叶云天笑着拍了拍梁汉果的肩膀,“你看你,都紧张过头了。”
梁汉果没有笑。这盆花出现的时机太巧了,巧得像是故意用来分散他注意力的。他看着安保人员将星点兰移走,镜片上弹出一个新的提示:“上午十一点三十分,访客老张申请进入园区。”
老张,张启明,叶云天的大学导师,退休前是着名的植物学家,也是看着叶云天长大的长辈。在前八次穿越中,梁汉果从未见过他来访,这是第一次。
“老张要来?”叶云天看到访客申请,眼睛亮了起来,“有半年没见他了,快让他进来。”
梁汉果的心猛地一沉。一个从未在关键时间点出现过的熟人,突然在第九次穿越时来访,这本身就值得警惕。“我去门口接他吧,”他说,“顺便检查一下他带的东西。”
叶云天失笑:“老张能带来什么?最多就是他亲手做的罗汉果糕,你还怕他下毒不成?”
梁汉果没说话,但镜片已经切换到了最高级别的扫描模式。
十一点四十分,老张的悬浮车缓缓降落在园区入口。他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中山装,手里提着一个保温饭盒,头发已经全白了,但精神矍铄。“小叶子呢?”他看到梁汉果,笑呵呵地打招呼,“好久不见,你还是这么精神。”
“叶博士在实验室等您,”梁汉果的镜片扫过保温饭盒,“张老,您这饭盒里是什么?按照规定,外来物品需要检查一下。”
老张愣了一下,随即了然地笑了:“哦,懂懂懂,安全第一嘛。喏,就是我亲手做的罗汉果糕,用的还是小叶子这儿的罗汉果,尝尝?”他打开饭盒,里面整齐地码着几块淡黄色的糕点,散发着罗汉果的清香。
梁汉果的扫描结果显示:糕点成分主要是罗汉果粉、面粉、蜂蜜,没有检测到已知毒素。但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劲,那种莫名的不安像藤蔓一样缠绕住心脏。“张老,这糕点……是您自己做的?中途有没有离开过厨房?”
老张被问得有些不悦:“小梁,你这是什么意思?我老张虽然退休了,但还不至于干这种龌龊事。这糕点从和面到蒸熟,都是我一个人弄的,就放在家里的操作台上,谁能碰?”
就在这时,叶云天的声音从通讯器里传来:“梁叔,让张老进来吧,别为难他了。”
梁汉果咬了咬牙,最终还是让开了路。他跟着老张走向实验室,镜片始终没有离开那个保温饭盒。他知道自己的怀疑很没有道理,老张是叶云天最尊敬的长辈,没有任何动机加害他。但前八次死亡的阴影太重,让他无法信任任何人,哪怕是这位看起来毫无威胁的老人。
实验室里,叶云天已经泡好了茶。老张把保温饭盒放在桌上,打开盖子:“尝尝?用你这儿新收的罗汉果做的,比外面买的甜多了。”
叶云天拿起一块,刚要放进嘴里,就被梁汉果拦住了。“叶博士,还是让我先检测一下吧,几分钟就好。”他拿出随身携带的便携式检测仪,就要往糕点上戳。
“梁叔!”叶云天的脸色沉了下来,“老张是我敬重的长辈,你这样太过分了!”他转向老张,歉意地笑了笑,“张老,您别介意,他最近……压力有点大。”
老张摆摆手,大度地说:“没事没事,小梁也是负责任。小叶子,你吃一块给我看看,就当是给我这个老头子一个面子。”
叶云天看了梁汉果一眼,眼神里带着责备。他拿起一块糕点,掰了一半放进嘴里,慢慢咀嚼起来:“嗯,好吃,比外面卖的香多了。”
梁汉果的拳头在口袋里攥得死紧,指甲几乎嵌进肉里。他看着叶云天咽下糕点,镜片上的实时监测数据显示一切正常——没有异常分子,没有能量波动,没有任何危险信号。
也许……真的是自己太紧张了。他想。
老张在实验室待了一个小时,和叶云天聊了聊过去的趣事,又问了问茶园的近况,然后就离开了。临走前,他还笑着说:“剩下的糕点留给小叶子当下午茶,记得加热一下再吃。”
叶云天笑着答应了。
梁汉果看着老张离开的背影,心里的不安不但没有消失,反而越来越强烈。他再次扫描了剩下的糕点,结果依然显示正常。
下午一点,叶云天突然觉得有些头晕。“可能是早上没睡好,”他揉了揉太阳穴,“我去休息室躺一会儿,两点叫我。”
梁汉果看着他走进休息室,镜片上的生命体征依然显示正常。但他没有离开,而是守在休息室外,像一尊雕塑。
下午一点五十分,休息室内突然传来一声闷响。
梁汉果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他猛地撞开休息室的门——叶云天倒在地上,身体剧烈地抽搐着,皮肤表面浮现出淡紫色的电弧,像是有无数条小蛇在皮下窜动。他的眼睛圆睁着,嘴里吐出白色的泡沫,胸口的能量徽章发出刺耳的爆鸣,随即彻底碎裂。
“老叶!”梁汉果冲过去,试图按住他的身体,却被一股强烈的电流弹开。那不是普通的电流,而是叶云天体内的雷电能量(来自林月瞳的长期能量交互)正在失控爆发。
林月瞳不知何时赶了过来,她看到眼前的景象,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云天!”她试图用自己的雷电能量去安抚叶云天体内的失控能量,却被更猛烈的电弧弹开,手臂上瞬间留下一道焦黑的印记。
“是雷火果!”林月瞳突然明白了什么,声音颤抖,“他体内的雷电能量和雷火果的粉末发生了反应,这是能量冲突!”
雷火果,一种基因编辑的热带植物,果实粉末本身无毒,但一旦接触到高浓度的雷电能量,就会引发剧烈的能量爆炸,从内部撕裂生物组织,伪装成能量失控的样子。
梁汉果猛地回头,看向实验室桌上那个剩下的保温饭盒。他冲过去,将里面的糕点全部倒出来,用检测仪疯狂扫描——这一次,检测仪发出了尖锐的警报声,屏幕上清晰地显示出“雷火果粉末”的分子结构,那些粉末均匀地混合在糕点的纤维里,不仔细检测根本发现不了。
“怎么会……”梁汉果的声音在发抖。老张说过,糕点是他亲手做的,中途没有任何人碰过。
“查监控!”林月瞳的声音带着哭腔,却异常坚定,“查老张来之前,谁接触过那个饭盒!”
安保部的监控画面很快传了过来。画面显示,老张在来园区的路上,曾在一个悬浮车站停留了十分钟,期间去买了一瓶水。就在他离开的那两分钟里,一个穿着灰色连帽衫的身影靠近了他放在长椅上的保温饭盒,抬手做了一个极其隐蔽的动作,然后迅速离开。监控的角度不好,只能看到那人的侧脸轮廓,是个女性,头发很长,遮住了大半张脸。
梁汉果死死盯着那个模糊的女性身影,拳头紧握,指节发白。他终于明白,凶手比他想象的更狡猾,更残忍。她们没有选择直接下手,而是利用了老张这个最不可能被怀疑的熟人,在他的糕点里下了毒。她们算准了叶云天不会怀疑自己的长辈,算准了他会吃下那块糕点,更算准了雷火果粉末与他体内雷电能量的反应,能完美地伪装成一场意外。
休息室里,叶云天的抽搐渐渐停止了。他的身体已经冰冷,皮肤表面的紫色电弧也消失了,只留下焦黑的印记。林月瞳抱着他的尸体,泪水无声地滑落,滴在叶云天已经失去温度的脸上。
梁汉果站在原地,看着监控画面里那个模糊的女性身影,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他知道,自己面对的不仅仅是一个凶手,而是一个极其了解他们、懂得利用人性弱点的对手。
艾丽的时空能量在他体内涌动,询问是否再次穿越。梁汉果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眼底只剩下冰冷的决绝。
“再来。”他说,声音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这次,我要查所有和老张有过接触的女性。”
银色的时空涟漪再次升起,将他吞噬。实验室里,只剩下林月瞳压抑的哭声,和那个空了一半的保温饭盒,无声地诉说着这场利用信任的谋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