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在幽冥深渊中,魂体周围缠绕着破碎的锁链,每一条锁链都深深嵌入灵体,却用尽全部力量凝聚出一道金色的丝线,试图跨越阴阳的界限。
丝线每延伸一分,都要承受天道法则的撕扯,可他依然咬牙坚持。
一个在暴雨与劫雷交织的人间,身体不断崩解消散,化作点点金芒融入阵法,只为架起连接生死的桥梁。
他的双腿早已血肉模糊,却依然一步一步坚定地前行,每一步都在透支着最后的生命。
他们的身影在各自的世界中摇摇欲坠,却又无比坚定,仿佛两座永不倾倒的丰碑,在命运的狂风暴雨中屹立不倒。
命运的洪流裹挟着滔天巨浪,携着毁灭一切的气势,试图将这两个渺小的身影吞噬。
天道的法则如同无形的巨网,散发着冰冷而威严的气息,要将他们的反抗彻底扼杀。
然而,那跨越生死的羁绊如同最坚韧的纽带,将他们紧紧相连,任狂风如何肆虐,任巨浪如何冲击,都无法将其扯断。
那份灼穿阴阳的信念如同不灭的火种,在黑暗中绽放出最耀眼的光芒,光芒所至,黑暗退散,幽冥的瘴气与天穹的劫云都为之颤抖。
这光芒穿透了幽冥的黑暗,刺破了天穹的劫云,在阴阳两界之间架起一道璀璨的桥梁。
他们心中只有一个执念:无论前方有多少艰难险阻,无论要付出怎样的代价,哪怕魂飞魄散,哪怕万劫不复,都要再次相见,都要亲口说出那一句。
“我回来了。”
这份执念,如同亘古不变的誓言,在天地间久久回荡,诉说着跨越生死的深情与永不言弃的信念。
——
暮春的斜阳如同熔金,将最后一缕昏黄的余晖,颤巍巍地涂抹在宗门翘角飞檐之上。琉璃瓦折射出细碎的光,却暖不透鱼知许冰凉的身躯。
她倚着雕花廊柱,指尖无力地抠进廊柱上缠枝莲纹的凹陷处,像是溺水者抓住最后一根浮木,整个人却仍如断线风筝般缓缓滑落,最终瘫坐在冰凉的青石板上。
细密的冷汗浸透单薄的月白纱衣,紧紧贴在后背上,随着穿堂风掠过,布料与肌肤相贴的每一处都泛起细密的战栗。
自为晏零星渡完最后一丝灵力,她的世界便悄然裂开一道缝隙。
起初,耳畔萦绕着若有若无、蜂鸣般的细碎声响,轻柔得好似古刹深处传来的遥远经咒,带着某种神秘而蛊惑的韵律,让人不自觉想要追寻声音的源头。
可这份诡异的平静并未持续太久,那声音渐渐变得尖锐刺耳,仿佛生锈的铁剑在青石上反复刮擦,又像是无数银针同时扎进耳膜,每一下震颤都精准地撞击在颅骨最脆弱的角落,在脑海中来回冲撞,搅得她太阳穴突突直跳,胃袋也跟着翻涌作呕。
鱼知许强扯出一抹苍白的笑颜,唇色泛着病态的青灰,几缕被冷汗浸湿的发丝黏在脸颊上。
她将不停颤抖的指尖藏进宽大的广袖中,暗暗掐着掌心以分散注意力,指甲几乎要陷进肉里。
望着匆匆而过、神色如常的同门,她咽下喉间泛起的腥甜,在心底反复安慰自己。
不过是灵力耗尽的后遗症罢了,休息几日便会好转。
然而,那挥之不去的声响与不受控的颤抖,却似阴霾般,在她心头越积越厚。
随着暮色渐浓,廊下灯笼次第亮起,晕黄的光晕里,她恍惚看见自己的影子在地面扭曲成陌生的形状,仿佛有什么东西正从身体深处破土而出。
暮色如浓稠的墨汁,顺着飞檐的弧度缓缓流淌,将整片青瓦都浸染成深沉的黛色。
鱼知许坐在妆奁台前,铜镜映出她苍白如雪的面容,鬓边新换的玉兰花簪随着指尖的颤抖轻轻摇晃。
檀木梳齿刚滑入青丝,一股刺骨的寒意突然从尾椎窜上后颈,她惊恐地看着自己的手腕暴起狰狞青筋,五指如铁钳般死死攥住木梳。
‘咔嚓’精雕细琢的玉簪应声而断,锋利的断口划过掌心,温热的鲜血顺着指缝滴落在胭脂盒上,晕开一朵朵妖冶的红梅。
鱼知许想要惊呼,喉咙却像被无形的手扼住,只能发出破碎的呜咽。
更可怕的是,失控的双手仍在疯狂撕扯发间的珠翠,碎玉迸溅的脆响中,她恍惚看见铜镜里倒映出陌生的笑容——嘴角咧到耳根,眼瞳深处流转着诡异的幽光。
意识如破碎的琉璃,在混沌中艰难拼凑。鱼知许的睫毛剧烈颤动,后颈传来的刺痛如蚁群啃噬,又似千万根烧红的细针同时扎入皮肉,沿着脊椎向全身蔓延,每一寸神经都在叫嚣着痛苦。
她想发出呻吟,却发现喉间干涸得发紧,连吞咽口水都扯动着胸腔深处的钝痛。
浓重的霉味混着腐朽的纸张气息,如同实质般钻入鼻腔。
鱼知许艰难地转动眼球,雕花窗棂将月光切割成菱形碎片,在满地狼藉间投下诡谲的暗影。
原本整齐排列的书架东倒西歪,古籍散落得到处都是,破碎的瓷砚在月光下泛着冷光,砚台里干涸的墨汁凝结成狰狞的硬块,仿佛是凝固的鲜血。
她低头望向自己的手,不禁倒吸一口冷气。
十根指尖满是血痂,指甲缝里嵌着破碎的纸屑与暗红的血渍,掌心死死攥着半本残破的典籍。
泛黄的书页被撕成参差不齐的布条,边缘处干涸的血迹呈深褐色,如同诡异的花纹。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封面上朱砂绘制的符文在月光下泛着妖异的油光,那些扭曲的线条仿佛活物般缓缓蠕动,彼此缠绕、分离,重新组合成陌生而可怖的图案。
鱼知许想要松开手,却发现四肢如同被无形的枷锁束缚,指尖深深陷入典籍的封皮,鲜血顺着纹路渗出,在诡异的符文上晕开新的血色痕迹。
她惊恐地瞪大双眼,看着符文组成的画面不断变化——先是浮现出宗门禁地的轮廓,接着是密密麻麻的锁链缠绕着巨大的黑影,最后,画面中央出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嘴角勾起一抹不属于最后的邪笑。
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她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冷汗浸透了单薄的衣衫,而那些诡异的符文仍在月光下闪烁,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某个禁忌的秘密。
三更梆子的余韵尚未散尽,云悉易手持星纹灯笼,缓步穿行在九曲回廊间。
灯笼上的银线符文在夜色中泛着微光,将她的身影拉得修长,在斑驳的粉墙上摇曳成晃动的虚影。
春夜的风裹挟着晚樱残瓣掠过檐角,忽而卷起一片枯叶,啪嗒一声轻响,惊得她指尖微颤。
就在这时,一声沉闷的敲击声自庭院深处传来,像是钝器反复撞击砖石的声响,在空荡的院落里激起阵阵回响,每一下都撞得人心头发紧。
她猛地驻足,灯笼上的流苏剧烈晃动。循着声音望去,只见中庭的月光突然变得森然,青石板仿佛被霜雪覆盖,泛着冷冽的幽光。
鱼知许跪坐在满地银辉中央,身影僵硬如提线木偶,周身萦绕着一层若有若无的黑雾,将她与外界隔绝开来。
云悉易手中的灯笼‘啪嗒’坠地,烛火在夜风里明灭不定,映得青砖上蜿蜒的血迹忽隐忽现,宛如一条扭曲的赤蛇。
鱼知许握着一块尖锐的碎石,正在地面刻着某种扭曲的符文。
每一道划痕都伴随着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像是指甲刮过琉璃,又似钝刀割裂皮肉,一下又一下,敲打着云悉易紧绷的神经。
她的指节早已血肉模糊,破碎的指甲里嵌满青灰色的砖石碎屑和暗红血泥,染血的发丝黏在苍白如纸的脸颊上,随着动作轻轻晃动。
往日清亮的杏眼此刻空洞无神,瞳孔缩成细小的黑点,宛如蒙上灰翳的琉璃珠,倒映着头顶惨白的月光,不见半点生机。
温热的血珠顺着她的手腕不断滴落,在未完成的符咒上晕开一朵朵狰狞的血花。
那些用鲜血勾勒的线条诡异扭曲,明明是随意刻画,却又仿佛遵循着某种古老而邪恶的韵律。
符文的边缘泛起细微的黑雾,在夜风里若隐若现,整个庭院都弥漫着一股刺鼻的腥甜气息,仿佛有无数冤魂正在这血色图腾中挣扎嘶吼。
更骇人的是,随着符文逐渐成形,地面竟开始渗出丝丝缕缕的黑气,顺着砖缝蔓延开来,所过之处,连月光都变得浑浊。云悉易只觉脊背发凉,寒意顺着尾椎骨直冲天灵盖,她从未见过如此恐怖的场景,更不敢相信这是她熟悉的那个灵动鲜活的鱼知许。
“知许!”
云悉易的惊呼如裂帛般撕破死寂的夜幕,蓝色广袖裹挟着凌厉剑气破空而来,卷起的劲风将满地碎石扫得哗啦啦飞溅,在青砖上撞出细碎的坑洼。
这位平日里总是神色冷冽、如高岭之雪般不可方物的女修,此刻发髻松散,几缕青丝凌乱地垂在泛红的脸颊两侧,素来沉静如水的眼底翻涌着惊涛骇浪,就连耳际的月白绢纱都随着剧烈的喘息微微颤动,暴露出她难得一见的慌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