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黑影贴着城墙根疾行,避开巡夜的官兵转瞬没入暗巷。
推开一户屋舍房门走了进去,撬开青石板转动机关,一声闷响传来,一扇黑洞洞的暗门在墙根悄然开启。
地宫深处弥漫着桐油的气味,数百盏长明灯照得通明。
暗卫分散在回廊各处,零一垂首立于石阶下,“主子,您来了。”
礼槿澜踩着青石砖拾级而下,目光随意的打探四周。
“我父亲呢?”
零一待主子前行数步后,才恭敬的跟在身后,脚底与青砖触碰却未发出半分响动。
“已经和裘老在密室等候。”
“槐云呢?”
“总领近些日子将地牢中重要之人审问完后,如今去核实情报,今夜估计会回来。”
两人沿着纵横遍布的地下沟渠向深处走,潺潺水声裹挟着潮湿的气息。
纵横交错的沟渠里,烛火倒映在流动的水面,仿若万千游萤随波沉浮。
路过地牢时,零一脸上闪过一丝迟疑。
“主子……梁海平如何处置?陈惟已经洗去记忆送去边关,但梁海平属下不敢放走。”
礼槿澜突然顿失身形,眉心紧皱,差点将两人忘记,这陈惟倒是无关紧要之人,活死人可不一般。
“陈惟送去边关也好,小爷虽答应放了他,但也要将功赎罪,死在战场也不辱没了他先祖。这梁海平………”
一时令她为难。
“带我去看看。”
最好的方式便是处理掉,以免发生诡异的事。
但她又特别好奇,当初那些实验是放在动物身上,若是换做人,那是否保持清醒得时间会更长,就怕到时候变异这才是最可怕的。
牢门嘎吱声响起。
黑暗中传来指甲抓挠铁栏的刺耳声响,混着铁链拖拽的哗啦声。
突然,一声震耳欲聋的撞击声响起,铁笼剧烈震颤,飞溅的火星如流星划过。
礼槿澜抬手示意点燃火把,猩红的光芒骤然撕开黑暗,将整间地牢点亮。
笼中男子猛地蜷缩在一起,梁海平脖颈上爬满了紫色血管,青灰色的指甲深深嵌入手掌,在火光亮起的瞬间,猛地别过头。
她接过火把凑近梁海平,认真的打量。
此时的梁海平肤色居然褪去青灰,只余暴露在外的血管犹如淡紫色纹路,如同褪色的刺青遍布全身,随着呼吸疯狂暴动。
那双布满猩红的眼睛如今也清澈如昔,眼白呈现琥珀色的幽光。
礼槿澜心神大震,此人变异了!
但却是此人神志控制了蛊虫,达到了一种完美的平衡,蛊虫无神志,但却甘愿与此人结合为一体,一个主宰神志,一个主宰肉体。
究竟是奇迹,还是所有实验都可如此完美。
她此时动摇了,舍不得处理掉!
铁栅牢笼已经加粗到手臂粗,数十根手臂粗的铁链束缚男子全身,梁海平都能拖着铁链带起铁笼行走。
好惊人的力量!
她至少要使用五成内力方可驱动如此沉重的铁锁行动,此人全凭肉身之力带动。
她脑中似高速运转的齿轮,手指快速摩挲,站起身将火把丢给下属,围着铁笼缓慢踱步。
良久。
她冷哼一声,“真没想到,你居然能控制住蛊虫!”
梁海平低下头,极力避开男人的审视。
他如今身体变化清晰可知,此时能清晰的辨别三丈外暗卫的脚步声,也能感知眼前之人身上的诡异气息,是比他强大甚至恐怖的存在。
“哼,你说了要放过我!”
他的嗓音像砂纸磨过铁锈,刻意压得极低,生怕暴露了心底的恐惧。
掌心摩挲着铁链,铁锁的表面已经被他捏变形,身体内新生的肌肉正在疯狂生长,只需再给他些时日,这些枷锁便能挣断。
当他抬眼撞上那双深不见底的瞳孔时,浑身的蛊虫集体躁动起来,让他忍不住身体颤抖,不知觉缓缓后退抵在冰冷的铁栅栏上。
礼槿澜突然笑了。
“你知道为什么!”
“比如————你很快就能挣脱这铁链!”
“比如——你该庆幸没有伤我的人!若是伤了人,我让你身体内的东西认识谁才是它真正的主人!”
零一听闻,慌忙后退两步,一双眼珠子瞪得老大,带着颤音道,“主子,那赶紧杀了吧!他已经不是人了!”
他近些日子不断增加铁链,但好似都无法困住梁海平,想杀他却无从下手,反而那双愈发清澈的眼睛直直的盯着他,阴森森的笑着说,“你们主人说了要放过我……”
梁海平桀桀怪笑,脸上青筋暴起,抓起铁锁狂吼,“放了我!你说了放过我!”
他猛地带起铁笼铁链暴起,浑身的血管在皮肤下狰狞跳动。
逃跑的念头在脑中疯狂滋长,身体上每一个毛孔都警告他,这个人是比他更危险的存在。
但他不想再等了,他此时只想出去。
铁链发出沉闷的叮当响,冲上来那一刻,零一上前挡在礼槿澜身前,惶恐道,“主子,快退。”
礼槿澜伸手抓住零一肩臂向后一扔,撩起袖袍瞬间,旋身带着内力一脚踢在铁笼上。
‘砰——’
一声巨响,铁笼撞击在石壁上砸出一个大坑。
礼槿澜的冷笑混着危险的气息,“你,要么臣服,要么死!”
“我知道你没有痛觉,但你惧怕火,来人给我活活烧死他!”
梁海平慌了。
他后悔刚刚冲动出手,急忙跪在牢笼中求饶,“我…我再也不敢了…求求你放过我,我不想死…”
“我再也不敢了……”
“主人,放过我…今后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梁海平跪在地上大声求饶,额头重重的砸在地上磕出黑血,在封闭的地牢中回荡。
零一惊恐的站在礼槿澜身后,眼尾瞥见主子气定神闲的模样,松了一口气,“主子,你也不是人!”
礼槿澜缓缓的转过头,瞥了他一眼,“还是如此废物!”
零一干咳两声掩住尴尬,只敢心中暗自嘀咕,这世界越发梦幻了,不会人人都能飞升了,他还在地上追着跑。
他一激灵急忙抖掉这可怕的幻想。
礼槿澜双手抱胸,撑着下颌陷入沉思,“将梁海平家人秘密看守。”
零一垂首恭敬的回应。“是,主子。”
她看着梁海平,迈着缓慢的步伐走近,“从今往后,我准你食用动物生肉,但不可以吃人!今夜我会放一个死囚在你笼中,若你经住了考验,那么你可以活,若是你经不住考验,我活活烧死你,再将你儿女制造成活死人替我办事!”
梁海平喘着粗气,喉间发出呜咽声,青黑的指甲无意识的抓挠着地面,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
“我不恨你,因为没有这东西我也是死人,我的家人也难逃一死。我只想出去杀了淮王————”
“呵!”礼槿澜冷笑。
“我会亲手杀了他,你若是想活着,你只能乖乖听话,保持理智不可乱伤人,只要经受住考验,时机到了我会带你出去。”
梁海平再次抬起头打量眼前的人,虽然蒙着面巾,但那双亮的吓人的眸子他过目不忘,在作证时他见过礼家的四公子,身上的气息同样令他恐惧。
“你是礼槿玉的四弟!”
礼槿澜升起一抹好奇,当即扯掉面巾,蹲在铁笼前盯着梁海平,“你从何感知?你如今身体的变化恐怕不止这些吧!”
两人目光平视,一张雌雄莫辨的面容展露无遗。
梁海平缩了缩身体,避开那幽深的眸子。
“嗯,感知变强了,你靠近后身上的气息蛊虫很惧怕,我能听到三丈外的脚步声,随着长时间食用生肉,力气也大了些……”
礼槿澜不觉蹲着身子上前两步,带着一丝探究,
“也对……我烧那些东西时,挨得近,也许沾染了!”
不经意她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