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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的槊尖抵在咽喉,那点刺骨的寒意如同毒蛇,瞬间冻结了箭手全身的血液。他被迫仰着头,视线艰难地沿着那柄沾满血污、散发着浓郁死亡气息的丈八马槊向上攀爬。

玄色裙甲上凝固的暗红血块,如同地狱的烙印。

再往上,是紧握槊杆的那只大手——骨节粗大,布满厚厚的老茧和纵横交错的疤痕,如同铁铸。此刻,这只手因用力而微微颤抖,手背上青筋虬结如怒龙,仿佛下一秒就要将槊尖狠狠捅穿他的喉咙!

最后,是那双眼睛。

苏定方的眼睛。

深陷在刀刻斧凿般的眼窝里,不再是战场上睥睨纵横的寒星,而是如同两口被万载寒冰封冻的死潭。冰面之下,是足以焚毁灵魂的滔天怒火和刻骨痛楚!那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狠狠刺入箭手的瞳孔,要将他的灵魂都冻结、碾碎!

“你…是谁?”苏定方的声音低沉沙哑,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的冰渣,带着千钧的重量和血海深仇的寒意,狠狠砸下。

箭手浑身僵硬,死亡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他。他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心脏疯狂擂动的声音,撞击着肋骨,几乎要破膛而出。喉咙被槊尖抵住,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从喉咙深处挤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粗重喘息。汗水混合着脸上的尘土,如同小溪般滑落,流进眼睛里,带来一阵刺痛,他却连眨眼都不敢。

他试图垂下眼帘,避开那如同炼狱般的目光,但苏定方的手腕微微一抖,槊尖向上轻挑,冰冷的锋刃瞬间在他脆弱的脖颈皮肤上划开一道细微的血线!刺痛感如同电流窜遍全身!

“看着老夫!”苏定方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受伤雄狮的咆哮,震得箭手耳膜嗡嗡作响,“回答!谁派你来?!为何射杀监国公主?!又为何…要老夫的命?!” 最后一句,带着撕心裂肺的痛楚,他猛地瞥了一眼远处战场——那里,他年轻的亲卫“小七”的尸体正被袍泽们悲愤地抬起,如同一根烧红的钢针狠狠扎进他的心脏!

箭手被这声怒吼震得浑身剧颤!巨大的恐惧和压力下,求生的本能压过了一切!他猛地抬起手,不是反抗,而是颤抖着伸向自己紧束的领口!他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意义不明的气音,手指拼命地撕扯着领口的系带,仿佛那里藏着救命的稻草!

苏定方眉头紧锁,眼中厉芒一闪!槊尖纹丝不动,却也没有立刻刺下。他想看看,这鼠辈临死前,还能耍什么花样!

“刺啦!” 箭手终于扯开了自己紧束的领口!露出了脖颈下一小片皮肤。他手指颤抖着,指向自己锁骨下方一个极其隐蔽的位置!

苏定方锐利如鹰的目光瞬间聚焦!

只见那麦色的皮肤上,赫然烙印着一个极其特殊的印记!那印记不大,却异常清晰,线条古拙而充满力量感——竟是一只振翅欲飞、爪下踏着狰狞鬼面的——玄色鹰隼!

“玄鹰踏鬼符?!”苏定方瞳孔骤然缩成了针尖!如同被一道无形的闪电劈中!布满风霜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难以掩饰的、巨大的震惊和难以置信!握着槊杆的手猛地一紧,指节发出“咔吧”的脆响!他死死盯着那个烙印,仿佛要将其烙印进自己的灵魂深处!

这个符记…他太熟悉了!这是当年卫国公李靖麾下,最神秘、最精锐、直属于李靖本人的死士营——“玄甲破阵”暗部成员的身份烙印!每一个烙印,都是李靖亲手所赐,独一无二!代表着无上的忠诚与…死亡的任务!这个暗部,在李靖晚年便已销声匿迹,如同人间蒸发!他怎么会…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还成了刺杀婉儿和自己的冷血箭手?!

巨大的震惊如同滔天巨浪,瞬间冲垮了苏定方心中一部分纯粹的杀意!这个烙印背后牵扯的,是李靖!是那个他一生敬仰如父、亦师亦友的军神!是足以颠覆整个长安、甚至整个大唐格局的惊天秘辛!

就在苏定方心神剧震、杀意稍滞的这电光火石之间!

那箭手眼中猛地爆射出孤注一掷的凶光!他等的就是这个机会!趁着苏定方心神被烙印所慑的瞬间,他那只一直垂在身侧、紧握着的左手,如同毒蛇般闪电般探入怀中!再抽出时,指缝间赫然夹着一片薄如蝉翼、边缘却闪烁着幽蓝寒光的——淬毒刀片!

没有丝毫犹豫!那刀片带着同归于尽的决绝,狠辣无比地抹向自己的咽喉!他要自戕!死也不能落在苏定方手里!

“想死?!”苏定方眼中寒光爆射!从震惊到反应,快得超越了人类的极限!他握槊的右手猛地一收!沉重的马槊如同灵蛇般回撤,槊杆带着呼啸的风声,精准无比地、狠狠地抽打在箭手那只握着刀片的手腕上!

“咔嚓——!”令人牙酸的骨裂声清晰可闻!

“啊——!”箭手发出一声凄厉到变调的惨嚎!手腕以一个诡异的角度瞬间扭曲变形!那片淬毒的刀片脱手飞出,划出一道幽蓝的弧线,深深钉入旁边的泥土中!

苏定方左手快如闪电,如同铁钳般狠狠扼住了箭手完好的右手手腕!巨大的力量几乎要捏碎他的骨头!同时,沉重的马槊槊杆带着雷霆万钧之势,再次狠狠砸下!

“砰!砰!砰!”

连续三记重击!如同铁锤砸肉!

一记砸在箭手完好的右肩胛骨!骨头碎裂声令人头皮发麻!

一记砸在他试图挣扎踢蹬的右腿膝盖!膝盖瞬间反向弯折!

最后一记,狠狠砸在他后颈之上!

箭手连哼都没哼一声,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头的破麻袋,身体猛地一挺,随即软绵绵地瘫倒在地,彻底昏死过去!鲜血瞬间从他碎裂的肩膀、膝盖和后颈处汩汩涌出,染红了身下的乱石。

“捆起来!堵上嘴!带回堡里!留活口!”苏定方看都没看地上如同烂泥般的箭手,声音冰冷得不带一丝波澜,对着身旁的亲卫下令。他的目光,依旧死死盯着箭手锁骨下那个振翅踏鬼的玄鹰烙印,如同盯着一个从地狱深渊爬出的恶鬼。李靖…玄甲暗部…长安…这潭水,比他想象的更深、更浑!

他猛地抬头,望向金光门方向。那里的厮杀声似乎更加惨烈了。磨延啜那条疯狗…还有城头那个披着明光铠的纤弱身影…婉儿!

“其他人!”苏定方猛地调转马头,马槊再次指向混乱的战场核心,声音如同金铁交鸣,带着无坚不摧的杀意,“随老夫——杀回去!碾碎回纥疯狗——解长安之围——!!”

“杀——!!”玄甲重骑爆发出震天的怒吼,铁流再次滚滚向前!

“少将军!不好了!老帅…老帅他…”冲进来的玄甲骑士浑身浴血,声音带着哭腔和巨大的恐惧,话未说完,便因失血和脱力,噗通一声栽倒在地,昏死过去!

“叔父?!叔父怎么了?!”苏烈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猛虎,猛地从冰台边弹起,扑到那昏死的骑士身边,摇晃着他,“醒醒!说话!老帅怎么了?!” 巨大的恐惧攫住了他!叔父刚回来…难道…

冰台上,刚刚苏醒的李琰,那冰封迷茫的瞳孔猛地一缩!苏定方…那个用命将他从冰河带出来的老将…出事了?!一股巨大的心悸瞬间贯穿了他冰冷麻木的神经!他想挣扎起身,想询问,但身体如同灌满了沉重的铅块,只有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意义不明的气音。

就在这时!

“咳咳…咳…” 冰台旁,蜷缩在厚重皮袄里的宇文霜,突然发出一阵极其微弱、却又极其痛苦的呛咳!那声音如同即将断掉的琴弦,瞬间吸引了李琰和苏烈的注意!

只见宇文霜那原本就惨白如纸的小脸,此刻蒙上了一层死气的灰金!嘴唇是深得发黑的紫绀色!她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抽搐了一下,随即…那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的呼吸…骤然停止!

胸口…再也没有了任何起伏!

“霜丫头——!!”苏烈目眦欲裂,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狂吼!他连滚爬爬地扑到宇文霜身边,颤抖的手指探向她的鼻下…一片冰凉死寂!再去摸她的颈侧脉搏…毫无动静!

“不——!!”苏烈只觉得眼前一黑,巨大的悲痛如同重锤狠狠砸在胸口!这丫头…这用自己滚烫的鲜血把他从鬼门关拉回来的丫头…就这么…没了?!

冰台上,李琰那双刚刚凝聚起一丝锐利的玄黑瞳孔,骤然放大!如同平静的寒潭被投入了万钧巨石!所有的迷茫、虚弱、痛楚瞬间被一股难以言喻的巨大恐惧和撕心裂肺的剧痛所取代!

霜儿…死了?

那个在冰河里死死抓住他、用瘦小肩膀顶住他、在绝望漩涡中掷刀救他、在爷爷死后倔强擦干眼泪、用自己鲜血为他融化冰霜的霜儿…死了?!

宇文拓用命换来的孙女…为了救他…死了?!

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比冰河更冷的绝望和比烈火更灼的剧痛,如同两条疯狂的毒蛇,瞬间噬咬着他的心脏!比礁石撞碎肋骨更痛!比冰髓焚身更痛!比死亡本身更痛!

“呃啊——!!”一声如同受伤孤狼般痛苦、绝望、不甘的嘶嚎,猛地从李琰喉咙深处迸发出来!这嘶嚎牵动了他全身的伤口,剧痛让他眼前阵阵发黑,但他却浑然不顾!一股狂暴的力量,竟支撑着他猛地从冰台上半坐起来!他死死盯着宇文霜那毫无生息的小脸,眼中布满了骇人的血丝!

“贵人!陛下!您不能动啊!”苏烈被李琰这突然的动作吓得魂飞魄散,顾不得悲痛,连忙扑过来想按住他。

李琰却猛地甩开苏烈的手!他的目光如同两道燃烧着地狱烈焰的利剑,死死锁在宇文霜身上!一个近乎疯狂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劈开了他绝望的黑暗!

血!

她的血…能救他!

那他的血…能不能…救她?!

没有任何思考!只有被绝望和剧痛催生出的、不顾一切的疯狂!李琰猛地抬起自己那伤痕累累、同样失血过多而苍白无力的右手!他的目光扫过冰台上那柄之前用来刮取冰髓的寒玉小刀!刀锋在摇曳的火光下闪烁着冰冷的寒芒!

“陛下!您要干什么?!”苏烈看到李琰的动作,瞬间明白了他的意图,吓得魂飞魄散!贵人刚捡回半条命,再放血…那是找死啊!

“滚开——!”李琰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低吼,眼中是近乎偏执的疯狂!他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一把抓起了那柄寒玉小刀!冰冷的刀柄触感传来,却无法熄灭他心中那焚毁一切的火焰!他毫不犹豫地,将锋利的刀锋,狠狠划向自己左手的手腕!

“噗嗤——!”

刀锋入肉!殷红滚烫的帝王之血,瞬间如同泉水般涌了出来!

“陛下——!!”苏烈发出一声凄厉的悲鸣,想要阻止,却已经晚了!

李琰仿佛感觉不到疼痛,他挣扎着挪到宇文霜身边,用颤抖的、沾满自己鲜血的手,粗暴地掰开她冰冷紧闭的嘴唇!然后,毫不犹豫地,将自己割破的手腕,狠狠按在了宇文霜干裂发紫的唇上!

滚烫的、带着帝王生命气息的鲜血,汩汩地流入宇文霜冰冷的口中!

“喝下去…霜儿…给朕喝下去…!”李琰的声音嘶哑颤抖,带着无尽的哀求、命令和绝望的疯狂!他另一只手死死按住宇文霜的后颈,强迫她做出吞咽的动作!温热的血液顺着她的嘴角溢出,染红了苍白的脸颊和冰冷的皮袄。

苏烈跪在一旁,看着眼前这惨烈而疯狂的一幕,看着李琰手腕处汹涌而出的鲜血,看着他因失血而迅速变得惨白的脸和摇摇欲坠的身体…巨大的悲痛和无力感如同冰水将他淹没。他知道这是徒劳…霜丫头已经…已经没气了…贵人这是在…自残啊!

时间一点点流逝。冰窖内死寂一片,只有李琰粗重的喘息和鲜血滴落在冰面上的“滴答”声。

宇文霜的身体依旧冰冷僵硬,没有任何反应。

李琰眼中的疯狂渐渐被巨大的绝望吞噬,那支撑着他的力量如同潮水般退去。失血带来的眩晕如同黑色的潮水,一波波冲击着他摇摇欲坠的意识。他的身体剧烈地摇晃着,按在宇文霜唇上的手腕也无力地滑落,鲜血在冰面上蜿蜒流淌。

“霜…儿…”他喃喃着,声音微弱得如同叹息,眼前阵阵发黑,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倒去…

就在他即将彻底陷入昏迷的瞬间!

“咳…咳咳咳…!”

一阵极其微弱、却又无比清晰的呛咳声,如同天籁般在死寂的冰窖中骤然响起!

李琰和苏烈如同被雷劈中,猛地扭头看向宇文霜!

只见宇文霜那灰败的小脸上,那层死气的灰金似乎褪去了一丝!深紫色的嘴唇剧烈地哆嗦着,又是一阵更猛烈的呛咳!随着咳嗽,一股带着冰碴的、暗红色的淤血从她口中呛了出来!随即…那原本停止的胸膛…竟然极其微弱地、却又无比顽强地…重新开始了起伏!

一下…两下…

虽然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但那确确实实是——呼吸!

活了?!!

巨大的狂喜如同海啸般瞬间冲垮了苏烈!他扑到宇文霜身边,手指颤抖着再次探向她的鼻下——虽然微弱,但那温热的、带着生命气息的气流,真真切切地拂过他的指尖!

“活了!霜丫头活了!陛下!活了!”苏烈激动得语无伦次,涕泪横流!

李琰看着宇文霜胸口那微弱的起伏,感受着她唇边那温热的、带着自己鲜血的气息,紧绷到极限的神经骤然松弛。一股巨大的疲惫和失血的眩晕如同山崩海啸般将他彻底淹没。他再也支撑不住,眼前彻底一黑,身体软软地向后倒去,重重砸在冰冷的冰台上,再次陷入了深沉的昏迷。嘴角,却带着一丝如释重负的、极其微弱的弧度。

“陛下——!”苏烈的狂喜瞬间化为惊恐!他手忙脚乱地扑过去,撕下衣襟死死按住李琰手腕那依旧在涌血的伤口,声音带着哭腔:“来人!快来人啊——!”

浓烈的血腥味、药味和那股诡异甜腻的异香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作呕的死亡气息。巨大的金狼帐内,死寂得如同坟墓。牛油火把的光芒跳跃着,将阿史那云躺在雪熊皮软榻上、毫无生息的纤弱身影拉得忽长忽短。

磨延啜可汗如同被抽掉了魂魄的泥塑木雕,瘫坐在女儿冰冷的尸身旁。他身上的紫貂皮大氅沾满了污血、泪痕和女儿喷出的黑血,虬髯凌乱,眼窝深陷,布满骇人血丝的眼睛空洞地望着帐顶,里面只剩下无尽的死寂和绝望。金狼弯刀掉落在脚边,沾满了泥土和血污。

云儿…死了。

死在他亲手喂下的“圣药”之下。

死得如此痛苦,如此狰狞。

长生天…抛弃了他。

帐帘被无声地掀开,寒风裹挟着雪沫灌入。一名穿着回纥侍女服饰、脸上带着泪痕和恐惧的女子,小心翼翼地走了进来。她手中捧着一个托盘,托盘上放着一卷染血的羊皮卷。她正是之前被阿史那云重伤、侥幸未死的那名吐蕃“侍女”之一,此刻被回纥人当作俘虏看管。

她跪倒在磨延啜面前,声音带着颤抖和恐惧:“伟…伟大的可汗…公主殿下…殿下她…在…在昨夜遇刺之前…曾…曾挣扎着写下此物…塞…塞在奴婢怀中…让奴婢…若她遭遇不测…务必…务必交给可汗…”她将托盘高高举起,头深深埋下,不敢看磨延啜那如同死尸般的脸。

磨延啜空洞的目光缓缓下移,落在那卷染血的羊皮卷上。那血迹…是云儿的?他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了一下,带来一阵窒息般的剧痛。他颤抖着伸出手,如同捧起世界上最沉重的东西,拿起了那卷羊皮。

羊皮卷入手冰冷,带着女儿残留的气息和…浓烈的血腥味。他颤抖着,极其缓慢地,将羊皮卷展开。

上面的字迹极其潦草、扭曲,显然是在巨大的痛苦和虚弱中挣扎着写就的。墨迹被鲜血浸染,有些地方已经模糊不清,但依旧能辨认出那熟悉的、属于女儿倔强笔锋的轮廓。

“父汗…亲启…”

“女儿…不孝…恐…恐难再见父汗…”

“吐蕃…毒计…嫁祸…云…害父汗…”

“金狼帐…骨力啜…与吐蕃使…勾结…欲…弑父汗…夺权…献城…”

“女儿…昨夜…拼死…探得…秘道…张垍…长安…金光门…秘道图…”

“父汗…勿信…吐蕃…勿攻…长安…”

“女儿…死…不足惜…唯愿…父汗…平安…回纥…强盛…”

“不孝女…云…绝笔…”

字迹到此,戛然而止。最后几个字,几乎被大片的血污彻底覆盖,难以辨认。

磨延啜捧着羊皮卷的手,剧烈地颤抖起来!如同秋风中的枯叶!他那双空洞死寂的眼睛,如同被投入了烧红的烙铁,瞬间爆发出骇人的光芒!震惊!难以置信!随即是…滔天的悔恨和撕心裂肺的痛苦!

原来…原来如此!

云儿…他的云儿!昨夜拼死反抗,不是为了逃跑,是为了保护他这个昏聩的父汗!是为了揭穿骨力啜和吐蕃的惊天阴谋!她早就知道那“侍女”是吐蕃死士!她早就知道那“圣药”是催命毒药!可她…她还是被自己这个愚蠢的父汗…亲手喂下了毒药!她至死…都在想着如何保护他!如何保全回纥!

“啊——!!”磨延啜猛地仰天发出一声凄厉到极致的、如同孤狼泣血般的悲嚎!那嚎叫声中充满了无尽的悔恨、自责和撕心裂肺的痛楚!他猛地将头狠狠撞向地面!

“咚!咚!咚!”

沉闷的撞击声在死寂的金帐内回荡!额头瞬间血肉模糊!鲜血混合着泪水,如同小溪般流淌而下!

“云儿——!父汗错了!父汗对不起你啊——!!”磨延啜的哭嚎撕心裂肺,他紧紧抱着女儿冰冷的尸体,巨大的身躯因痛苦而剧烈抽搐着。

良久,那撕心裂肺的哭嚎渐渐变成了压抑的、如同野兽受伤般的呜咽。磨延啜缓缓抬起头,布满血污和泪痕的脸上,那双眼睛不再空洞,不再疯狂,只剩下一种被血与泪彻底洗刷过的、冰冷到极致的…清醒!

他轻轻放下女儿的尸体,如同放下最珍贵的瓷器。然后,他缓缓捡起脚边沾满血污的金狼弯刀。刀锋上的血已经凝固发黑。他用沾满自己额头鲜血的手,一点点、极其缓慢地、仔细地擦拭着刀锋上的污秽。

动作轻柔,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寒意。

擦净弯刀,磨延啜站起身。他的腰杆挺得笔直,如同标枪。那双冰冷的眸子扫过帐下噤若寒蝉、面无人色的回纥贵族和将领,声音沙哑低沉,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和…玉石俱焚的决绝:

“传本汗金狼令…”

“集结所有还能动的儿郎…”

“目标…”

他的金狼弯刀猛地指向营帐之外,指向那依旧传来厮杀声的长安方向,刀锋在火光下闪烁着刺骨的寒芒:

“吐蕃——大营——!!”

震天的厮杀声如同永无止境的怒涛,狠狠冲刷着金光门高大的城墙。城下,回纥人的尸体层层叠叠,堆积如山,粘稠的血浆将冻土都浸成了暗红色。滚烫的滚油早已耗尽,滚木礌石也所剩无几。羽林军将士个个浴血,疲惫不堪,完全是靠着上官婉儿那身屹立不倒的明光铠和死战不退的决心在苦苦支撑!

“顶住!给老子顶住!”王猛校尉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破锣,卷刃的陌刀每一次挥动都沉重无比。他刚刚一刀劈飞一个攀上垛口的回纥士兵,自己也差点被一支冷箭射中面门。

婉儿站在盾墙之后,脸色苍白,嘴唇紧抿。明光铠上溅满了血点和污渍,沉重的甲胄压得她纤细的肩膀阵阵酸痛。她握着明珠短匕的手心全是冷汗。看着城下如同潮水般依旧不断涌来的疯狂回纥人,看着身边不断倒下的将士,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和悲怆涌上心头。苏帅…苏帅那边怎么样了?那支玄甲铁骑…能扭转乾坤吗?

就在这城防摇摇欲坠、所有人都绷紧到极限的时刻!

“呜——呜——呜——!!”

一阵不同于回纥疯狂号角的、雄浑而带着肃杀之气的号角声,陡然从战场侧翼传来!

紧接着,大地再次剧烈震颤!沉闷如雷的铁蹄声轰鸣而至!

“援军?!是苏帅回来了?!”城头上,所有守军精神猛地一振!

然而,当他们看清那支从烟尘中冲出的军队时,刚刚燃起的希望之火瞬间被一盆冰水浇灭!

只见一支军容严整、甲胄鲜明、打着东宫旗帜的骑兵部队,如同一条沉默的钢铁长龙,缓缓开至金光门瓮城之外!人数足有数千!为首一员将领,身披亮银明光铠,腰悬宝剑,面容英俊却带着一丝阴鸷,正是东宫卫率统领——韦见素!

在这支东宫卫率的前方,一辆由四匹神骏白马牵引的、装饰着皇家蟠龙纹饰的华丽马车,缓缓停下。车帘掀开,太子李豫的身影出现在车辕之上。他穿着杏黄色的四爪蟒袍,脸色在晨曦下显得有些苍白,眼神复杂地望着城头上那身浴血的明光铠。

“太子殿下?!”王猛愣住了。城头上的羽林军将士也面面相觑,士气瞬间变得极其微妙。太子…终于来了?是来增援的?还是…

婉儿的心猛地一沉!看着城下那数千严阵以待、刀枪出鞘的东宫卫率,再看着马车上面色复杂的太子李豫,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脚底窜遍全身!来得真是时候啊!在城防最危急、她最孤立无援的时刻!

“上官婉儿!”太子李豫的声音借助亲卫的传声,清晰地送上了城头,带着一丝刻意的威严和不易察觉的颤抖,“本宫听闻你遇刺受惊,宫禁混乱,长安危殆,特率东宫卫率前来护驾!速开城门!迎本宫入城!”

护驾?开城门?

婉儿看着城下那黑压压的东宫卫率,又看了一眼城外依旧如同疯狗般冲击城墙的回纥人,唇角缓缓勾起一抹冰冷的、带着无尽嘲讽的弧度。

“太子殿下!”婉儿的声音清越,穿透力极强,响彻城头城下,“您的好意,本宫心领!然此刻强敌压境,城门乃长安命脉!恕婉儿不能从命!殿下若有护国之心,请即刻率东宫卫率,击退城外回纥疯狗!待敌寇退去,婉儿自当开城,亲迎殿下!”

婉儿的回答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将皮球狠狠踢了回去!你想进城?可以!先帮我把城外的敌人杀退!

城下,李豫的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他没想到婉儿如此强硬,在如此绝境下还敢拒绝他!他身边的韦见素眼中更是闪过一丝厉色,手按上了腰间的剑柄。

城头上的羽林军将士,看向太子的目光也充满了复杂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鄙夷。强敌当前,太子殿下带着数千精锐,不去杀敌,反而在城下叫门?

气氛瞬间僵持!剑拔弩张!

就在这时!

“报——!!”一骑快马如同旋风般从长安城内方向疾驰而来!马上骑士浑身浴血,显然是经历了惨烈厮杀,他冲到瓮城外,对着城头嘶声力竭地狂吼:

“启禀殿下!太子东宫卫队副统领陈玄礼,率部冲击兴庆宫!声称奉太子谕令,接管宫禁!与守卫宫门的玄衣卫发生激战!宫门…宫门危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