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晕倒在阿笠博士家门口的宫野志保可能没想到,今天与铃奈的这次遥遥相见,会让她的人生轨迹产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必要的时候帮一把吧。
听起来只是一个随意的念头,但了解铃奈的人都知道,一旦被她划入保护范畴,就意味着在未来的棋局中,她已为这枚棋子预留一个安全的位置。
厨房里传来轻微的响动,安室透正熟练地准备着醒酒汤,清淡的香气驱散了屋内残留的酒气,他偶尔抬眼看向窗边的铃奈,紫灰色的眼眸中带着柔和的笑意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
就在这时,铃奈口袋里的手机极其轻微地震动了一下,不是电话,是特定联系人的加密简讯。
她不动声色地拿出手机,屏幕亮起,显示的发信人让她眉梢微挑。
【Sherry藏身之处是你安排的?】——by Gin
铃奈回头与安室透对视了一眼,后者不明所以地眨了眨眼,才指尖在屏幕上轻点回复。
【对能研发出Aptx4869这种药物的人有点好奇。】——by 铃奈
她没有承认也没有反驳,毕竟...如果不是出自她的意思,那通过今天的事情,琴酒很可能直接就确定了安室透的真正身份。
回复完,她收起手机,抬头正好看到安室透端着一碗醒酒汤,似乎正要给沙发上的某位醉鬼送去。
“有事吗?”
他随口问道,明显是捕捉到了她刚才那一瞬间处理信息时的思虑。
“没什么。”
铃奈语气轻松,自然地走向沙发区。
“亚梦问我什么时候病好,她有事情想和我商量。”
她半真半假地敷衍过去,安室透也没有追问,只是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便将醒酒汤递到开始哼哼唧唧的研二嘴边。
“唔...小阵平别闹...”
研二迷迷糊糊地挥手,差点打翻汤碗。
安室透熟练地避开,无奈地叹了口气,任劳任怨地开始照顾这几个醉鬼好友。
铃奈看着眼前这略显混乱却又透着莫名温馨的一幕,又想起刚刚手机上来自琴酒的讯息,以及身边的凛音.....种种截然不同的画面,让她产生一种奇异的割裂感。
光明与黑暗,温馨与危险,守护与算计,这些看似矛盾的元素,却构成了她如今生活的全部。
说到生活...
她这次的叛逆和任性慊人知道吗?
肯定知道吧。
铃奈很清楚,她会在深夜见幸村,不仅仅是因为幸村永远包容着她,更是因为幸村在...神奈川,她带幸村看日出的地点,正是当初慊人在冬日给她变出樱花的那个巨大岩石。
铃奈垂眸盯着手腕间的银铃。
她想慊人了。
即便外界再怎么绚丽多彩、热闹非凡,此刻的她还是希望能回到慊人身边,回到那个腐朽而沉寂的草摩本家,似乎在那里她才能得到灵魂的归属感。
但慊人希望她感受不一样的生活...
似乎感受到她内心波动般,窗外溜进的夜风,摇曳了腕间的银铃,碰撞出清脆的响铃声。
“金毛混蛋!看招!”
伴随着瓷碗碎掉的清脆声,是安室透压着脾气的咬牙切齿——
“不喝也得喝!”
原本就没多少的好脾气被松田阵平消磨殆尽,安室透端着幸存的那碗,打算直接给松田灌进肚,而半清醒半醉的研二...下意识选择帮自家幼驯染。
见安室透被松田阵平和萩原研二两个醉鬼纠缠住,铃奈无奈收起了思绪,从厨房端出一碗醒酒汤走到景光身边蹲下。
景光似乎醉得最深,眉头即使在睡梦中也无意识地蹙着,仿佛仍被什么困扰着。
铃奈伸出手,指尖极轻地拂过他微蹙的眉心。
似乎感受到熟悉的气息,景光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无意识地蹭了蹭她的指尖,呓语般模糊地低喃了一声,“...奈奈....对不起......”
铃奈的动作顿住了,眼眸中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她最终只是轻轻扶起他,动作轻柔地一点点喂下醒酒汤,没有回应那句睡梦中的道歉。
有些心结,不是一句道歉就能解开。
而她选择的路,也不需要谁的谅解。
安室透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却没有出声打扰,只是默默地将萩原研二敲晕拖回卧室,然后才去照顾睡得四仰八叉的松田阵平。
等他搞定两个醉鬼回到客厅,就见到铃奈随意坐在地毯上,正目不转睛盯着他,喝过醒酒汤的景光,也在铃奈身侧的沙发上安然入睡,那紧皱的眉头早已舒展开来。
“我们聊聊吧。”
铃奈指尖轻轻理了理景光柔软的黑发。
“你想聊什么?”
安室透给铃奈倒了一杯牛奶,又给自己倒了杯波本酒,才开口回应铃奈。
“上辈子——”
铃奈视线落在安室透手中装着琥珀色威士忌的玻璃杯上。
“你是怎么死的?”
安室透饮酒的动作顿了一瞬,杯沿堪堪触到嘴唇,他没想到铃奈第一个问题是这个。
“或者我换个说法。”铃奈补充道,“上辈子你死的时候,走到哪一步了。”
安室透沉默了几秒,然后将酒杯缓缓放下,发出一声轻微的磕碰声。
他没有回避这个问题,只是眼神变得有些悠远,仿佛穿透了时空,看向了某个并不令人满意的终点。
“具体的细节,并不重要。”
他开口,声音比平时低沉了几分,带着一种经历过极致黑暗后的平静。
“无非是身份暴露,任务失败,在清除叛徒的指令下,被子弹贯穿心脏。”
他的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但那双总是锐利自信的眼眸深处,却掠过一丝极淡的、几乎无法捕捉的疲惫与涩然。
铃奈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指尖无意识地卷着自己的发梢,这是她陷入思索时贯穿的小动作。
双方沉默了很久。
“你在撒谎。”
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肯定。
“你是自杀。”
安室透抬眸看着她,忽然轻轻笑了一下,那笑容里带着点自嘲,又有点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很重要吗?都已经过去了。”
他似乎不想深究这个话题。
“当然重要。”
铃奈却没有放过他的意思,冰蓝色的眼眸微微眯起,带着一种近乎冷酷的审视。
“其实很早之前我就有些奇怪,你看似在改变一切,却又极力让事情按照既定的轨道发展,就好像...你知道那样发展下去,会是一个所有人都期望的未来。”
“在竭尽全力拯救其他人,却没有放过自己的意思。”
即便以旁观者的角度看来,安室透的生活极度积极健康向上。
但——多重假身份,每天只睡一两个小时,辗转于各个危险的任务...这种消耗自身生命力的努力方式,就像飞蛾扑火一般,不顾一切燃烧自己,只为达成‘销毁组织’的目的。
至于一切结束的时候,自己是死是活,安室透,或者说降谷零,并不在乎。
“上一世的你,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小叔叔、阵平哥、研二...他们都死了,只剩下你一个人行走在黑暗中,那时候的你在想什么呢?”
铃奈凝视着安室透的双眸,一字一句,不容抗拒地揭露了他试图掩盖的一切。
“以你的责任感,说不定会说出——恋人是我的国家,这种看似开玩笑的话,但其实也反应了你的内心...你在期待着‘结局’的到来。”
“期待在一切终结之后,可以获得永恒的安宁和解脱。”
客厅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景光平稳的呼吸声,证明着时间仍在流动。
安室透握着酒杯的手指收紧、指节微微泛白,脸上的笑容早已消失不见,紫灰色的眼眸深处翻涌着被彻底看穿后的些许狼狈。
他沉默了许久许久,久到仿佛过了一个世纪。
最终,他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般,放下酒杯、向后靠进沙发里,抬手遮住了自己的眼睛,发出一声极轻、却沉重得仿佛承载了所有前世今生的叹息。
“...呵。”笑声从指缝间漏出来,带着浓浓的自嘲和苦涩,“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啊。”
这几乎等同于承认。
承认他那看似坚定无畏的拯救背后,隐藏着的是怎样一种自我毁灭的倾向,承认他重活一世,拼尽全力想要改变所有人的悲剧,却唯独没有为自己规划一个“活下去”的未来。
铃奈看着他这副模样,眼眸中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那里面没有同情,没有怜悯,反而是一种近乎愤怒的无奈。
“愚蠢。”
她评价道,声音冷硬。
安室透放下手,看向她,眼底带着一丝茫然和疲惫,似乎不明白她为何会是这种反应。
“你以为你的命是你自己的吗?”
铃奈的语气变得尖锐起来。
“上一世小叔叔离开时,想的必定是希望你能好好活下去,背负着他人的期待活下去很累,但——正因如此才要活得更精彩不是吗?”
就算带着微笑面具掩盖哭泣,也要向所有人证明自己活得很好。
她,草摩铃奈,就是这样。
“我...”
安室透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无言以对,他原本想说铃奈没办法感同身受,却又觉得自己没必要和一个小女孩纠结这种话题。
“你想说我并不明白你的感受,但你可能不知道...”
铃奈仿佛拥有读心术一般,继续开口说道。
“我的母亲,草摩玲,之所以会死亡,是因为我。”
听到铃奈的话,安室透原本带着些许醉意的双眸,瞬间清醒睁大。
“她献祭了自己的生命,只为了让我能活下去,”
铃奈一字一句,清清楚楚,揭露自己那道永远都愈合不了的伤疤。
安室透眼底浮现的疼惜没能引起铃奈的任何波动,她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那双总是平静到仿佛无人能走进的眼眸,此刻却清晰地映着他的身影。
“听着,降谷零。”
她连名带姓地叫他,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意味。
“你的命,从现在开始,不止是你一个人的了。”
安室透瞳孔微缩,愣愣地仰头看着她。
“原本懒得说,但现在想想还是告诉你吧,包括今天晚上这次,在你知道或者不知道地方,我已经救过你不下三次,救命之恩,降谷先生不会不还吧?”
铃奈的声音带上了些许笑意。
“你的命属于我,你没有死去的权利。”
“我会盯着你的每一个动作,敢动属于我的东西的人,我会让他知道什么叫生不如死,就算是那个人自己也不行。”
“小叔叔应该给你说过吧——如果你执意要寻死,那我就让你在乎的所有人,在乎的这个社会、这个国家,付出相应的代价。”
安室透感觉自己的喉咙干涩发痒。
这简直是...最恶毒的威胁,却也是最有效的。
安室透丝毫不怀疑铃奈做得出来。
她会用最直接、最残酷的方式,让他亲眼看到自己的“牺牲”会给活着的人带来多大的痛苦,彻底粉碎他那种悲情英雄式的自我满足。
他看着她,内心有被看穿的狼狈,有被威胁的恼怒,但更多的却是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溺水之人终于抓住浮木般的...解脱感?
原来...他的潜意识里,或许一直在等待着这样一个人。
一个能看穿他所有伪装,能蛮横地打断他自我毁灭的轨迹,能强硬地要求他“活下去”的人。
“你还真是...”安室透最终无奈地苦笑了一下,声音沙哑,“一点也不可爱啊。”
用最狠的方式,说着最...关心他的话。
“那么——”
铃奈弯下腰、近距离俯视他,蓝眸在灯光下仿佛深不见底的寒潭,却又带着一种蛊惑人心的力量,她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种绝对的自信和不容置疑的掌控力。
“让我们一起联手,加快组织毁灭脚步,我已经迫不及待结束这一切的闹剧了,你肯定知道的吧,组织会以什么样的形式毁灭。”
“...呵。”
安室透发现自己的心脏,不知何时起正不受控制地剧烈跳动着,一种久违的、几乎被他遗忘的名为‘期待’的情绪,正悄然滋生。
铃奈直起身,嘴角勾起一个笃定而傲然的弧度。
她伸出手,掌心向上,递到他面前。
“怎么样?降谷零,要和我签订这个‘活下去’的契约吗?”
安室透的目光落在她白皙纤细的手上,又缓缓抬起,对上她那双仿佛能看透一切的蓝眸。
客厅里再次陷入寂静,只有清浅的呼吸声和窗外遥远的城市噪音。
时间仿佛被拉长。
最终,安室透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
他抬起手,并没有去握铃奈的手,而是——端起自己那杯只喝了一口的波本威士忌,一大口饮尽一半。
然后,他将只剩下半杯酒的杯子,轻轻放在了铃奈摊开的掌心上。
琥珀色的液体在杯中轻轻晃动,映照着顶灯温暖的光晕。
“一半。”
安室透看着她,紫灰色的眼眸中褪去了所有伪装和疲惫,只剩下一种沉淀下来的认真。
“我的命,一半归你,另一半...我要留着,免得你和我一样。”
万一铃奈乱来,他绝对会站出来阻拦。
这是他最大的让步,也是最郑重的承诺。
铃奈看着掌心那半杯波本酒,微微一怔,随即了然,她并没有因为对方没有完全交出掌控权而不满,反而眼中闪过一丝赞赏。
这才对。
如果降谷零真的那么容易就交出自己的全部,那他也就不是降谷零了。
“成交。”
她收回手,晃了晃杯中残余的酒液,然后出乎安室透意料地,仰头将那半杯属于他的波本酒一饮而尽。
辛辣的液体滑过喉咙,带来灼烧般的刺激感,让她微微蹙了下眉,但很快便舒展开来,将空杯放回茶几上,蓝眸因为酒精的刺激而蒙上一层浅浅的水光,却显得更加明亮逼人。
“契约成立。”
她宣布道,语气带着一丝完成仪式般的郑重。
“从现在起,你的一半,归我了,我会好好‘使用’的。”
安室透看着她被酒气熏得微微泛红的脸颊和那双亮得惊人的眼睛,心中那股奇异的感觉愈发强烈,他忽然觉得,或许...活下去,真的会变成一件值得期待的事情。
“啊。”
他轻轻应了一声,嘴角不受控制地向上扬起一个真实的、轻松的弧度.
“那就...拜托你了,另一半。”
两人相视一笑,而就在这时,铃奈口袋里的手机再次震动了一下。
她拿出手机,看了一眼屏幕,是慊人的短信。
【夜风告诉我了一秘密。】——by 慊人
铃奈看着简讯,迅速回复。
【让我猜测,那个秘密是‘你想我了’对吗?】——by 铃奈
远在神奈川的慊人,看到妹妹调皮的回信,嘴角浮现无奈却宠溺的笑意,明明是感受到铃奈在思念她,她才发来短信关心一下。
【嗯,我想你了。】——by 慊人
【好巧,我也是!】——by 铃奈
很快就会再见吧,两人不约而同这么期待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