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预料中的撕扯吞噬并未到来。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瞬。
宋歆辰只听到一声极轻微的、仿佛叹息般的……“唉”。
声音来自她的身后,来自那扇紧闭的房门之后。
紧接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温和却浩瀚无边的气息,如同初春的阳光融化积雪般,悄无声息地自她身后的屋内弥漫开来,瞬间笼罩了整个小院。
那气息温暖、纯净、充满生机,带着一种令人心安神宁的奇异力量。
扑到宋歆辰面前的几只阴煞,如同被无形的烈阳灼烧,猛地发出凄厉到极致的惨嚎,周身浓郁的黑烟怨气竟如同沸汤泼雪般急速消融!它们疯狂地扭曲、后退,猩红的眼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恐惧,仿佛遇到了某种天地克星!
那温暖的气息拂过,它们连挣扎逃跑都做不到,就在无声无息间,彻底湮灭,化为缕缕青烟,消散得无影无踪。
仿佛从未存在过。
院中那令人窒息的阴冷邪气瞬间一扫而空。
夜风重新开始流动,带着草木的清香。远处,隐约传来了几声疑惑的狗吠。虫鸣也小心翼翼地重新响起。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宋歆辰茫然地睁开眼,怔怔地看着空无一物、仿佛什么都没发生的院子。她甚至能感觉到月光重新洒落在身上,带着些许暖意。
刚才……发生了什么?
那恐怖的压力消失了。那些阴煞……不见了?
她下意识地抬手擦去嘴角的血迹,心脏还在狂跳,脑子里一片混乱。是……是有高人路过出手相救?还是……
她猛地转过身,看向那扇依旧紧闭的房门。
门内,安安静静。隐约似乎能听到儿子平稳绵长的呼吸声。
仿佛刚才那声叹息,那股温暖浩瀚的气息,都只是她濒死前的幻觉。
宋歆辰背靠着冰冷的墙壁,缓缓滑坐到地上,浑身脱力,不住地颤抖。劫后余生的虚脱感和巨大的谜团交织在一起,几乎将她淹没。
她抬起眼,目光死死盯着那扇门,一个荒谬却又无法抑制的念头,疯狂地在她脑海中滋生……
门后,她的丈夫李昱,那个温润如玉、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
刚才……究竟做了什么?
清晨的阳光透过窗纸,温柔地洒在床榻上。李思允在父母中间睡得小脸通红,呼吸均匀,仿佛昨夜的一切惊扰都未曾入梦。
宋歆辰却几乎一夜未眠。
她闭着眼,睫毛却不受控制地轻轻颤动。脑海中反复回放着昨夜那惊心动魄的一幕。
阴煞扑面的冰冷死亡气息,那声近在咫尺的轻叹,以及那股瞬间净化一切邪恶的、温暖到不可思议的力量。
那不是错觉。
她身上的些许擦伤和体内依旧隐隐作痛的气血都在提醒她,那场短暂的厮杀真实发生过。而最终解决危机的,绝非她自己那点微末的抵抗。
她的目光悄无声息地转向身侧。
李昱似乎睡得正沉,面容平和,呼吸悠长。
晨光勾勒出他清俊的侧脸轮廓,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安静的阴影。他的一只手臂自然地搭在儿子身上,呈现出全然放松守护的姿态。
看起来和过去无数个清晨别无二致,一个温和的、甚至有些文弱的书生丈夫。
可越是如此“正常”,宋歆辰心中的惊涛骇浪就越是汹涌。
那力量……纯净、浩瀚、带着一种近乎法则般的威严,绝非寻常修士或捉妖师所能拥有。甚至比她巅峰时期见过的任何一位“地”字级前辈的气息都要深邃莫测。
这样的力量,怎么会出现在一个偏远山村的书生身上?又怎么会如此巧合地,在她遭遇致命危机的瞬间出现?
一个荒谬绝伦、却又唯一能解释得通的念头,疯狂地啃噬着她的心——那股力量,源于李昱。
可他若真有如此神通,为何数年朝夕相处,她竟毫无察觉?他为何要隐瞒?他究竟是谁?
无数的疑问和猜测在她脑中翻滚,让她心乱如麻。她既渴望立刻摇醒丈夫问个明白,又恐惧得到的答案会彻底颠覆她如今拥有的一切。
就在这时,李昱的睫毛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了眼睛。他的眼神初时带着刚醒时的朦胧,很快便恢复清澈。他第一时间侧头看了看儿子,然后目光自然地落到妻子脸上。
四目相对。
宋歆辰来不及完全闭上眼掩饰,眼中残留的复杂情绪。
惊疑、探究、恐惧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期望,被李昱尽收眼底。
“醒了?”李昱的声音带着刚醒时的微哑,依旧温和,“昨夜没睡好?可是被那些野猫吵到了?”他语气自然,仿佛真的认为那只是一场扰人的动物骚动。
宋歆辰的心脏猛地一缩。他还在装傻?
她定定地看着他,试图从那双深邃平静的眼眸里找出哪怕一丝一毫的破绽。但没有,他的目光坦诚而关切,甚至因为她直勾勾的注视而流露出些许疑惑。
“夫君……”宋歆辰听到自己的声音干涩得厉害,她深吸一口气,鼓足勇气,决定不再迂回,“昨夜,真的……只是野猫吗?”
李昱闻言,微微撑起身子,半靠在床头,认真地看着她:“不然呢?你出去了片刻,是去驱赶它们了吗?”他微微蹙眉,伸手轻轻抚过她的眼角,“看你眼下的青黑,定是没休息好。今日好好在家歇着,莫要再劳神了。”
他的指尖温暖,动作轻柔,带着毫不作伪的疼惜。
这份自然而然的关心,像一根针,轻轻刺破了宋歆辰积蓄了一夜的勇气和质疑。她突然感到一阵巨大的茫然和无力。
如果……如果那力量真的与他无关,只是某位恰好路过的高人出手相助呢?自己这般咄咄逼人地追问,岂不是无端猜疑,反而可能暴露过去的身份,引来更大的麻烦?
可如果有关……他这般滴水不漏的伪装,目的又是什么?他对自己,可有一分真心?
巨大的不安和委屈瞬间淹没了她。她猛地低下头,避开他的触碰,声音带着一丝连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和哽咽:“我……我没事。只是……只是做了个很可怕的噩梦,有些分不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