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去甚远啊?”
苏梦瑶脸上没有丝毫被戳破的窘迫,反而露出一抹带着点无奈和江湖气的笑容,
苏梦瑶是老演员了,这时候就见她张口就来,声音清亮的传上了城楼,
“将军明鉴!这世道变得比翻书还快!
原本采买了些北地皮货药材,确是要回杭州的。
可谁曾想,走到半路,天灾人祸接踵而至!”
苏梦瑶语气还带着恰到好处的愤慨和劫后余生的庆幸,
“图勒蛮子南下,流寇四起,我那点可怜的人手和驮马,早就折在路上,喂了豺狼和流匪了。
若非途中偶遇这群被图勒人遗弃,受了伤的冰原狼,
又恰巧祖上在海外番邦学了些驯兽的偏门法子,冒险一试侥幸成功...
小女子怕是早就尸骨无存,埋在这茫茫雪原之下了!”
苏梦瑶说完还拍了拍身边一头护卫狼的头颅,那狼竟顺从的低哼了一声,看得城上士兵又是一阵骚动。
“至于去京城...”
苏梦瑶叹了口气,脸上露出一丝不得已而为之的愁容,
“杭州府如今是何光景,音讯全无。
听闻京城乃天子脚下,防御森严,尚有秩序。
小女子一介女流,带着这些意外得来的脚力,总得找个暂时安稳,消息灵通的地方落脚,
打探清楚家乡情况,再做打算吧?
总不能...带着它们直接回江南?
怕是连城门都进不去,就被当成妖人乱箭射杀了。”
这一番说辞,半真半假,合情合理。
又巧妙的解释了狼群的来源和她改变行程的原因,更突出了她的无奈和求生本能。
简直是毫无漏洞,天才发言。
王贲眉头紧锁,反复思量。
苏梦瑶的解释虽然匪夷所思,但结合这崩坏的世道,似乎又并非完全不可能。
文牒是真的,身份是实的,遭遇也符合当下乱象。
最重要的是,对方展现出的实力,无论是精妙的内力,还是对狼群的控制,
以及那份从容的气度,绝非寻常商贾之女能有。
或许...这苏家也并非表面那么简单?
王贲再次看向那些狼群。
它们依旧安静地待在原地,除了偶尔甩甩头,将鬃毛上的雪沫甩掉,并未表现出任何焦躁或攻击性。
“即便如此,”
王贲的声音依旧严肃,但警惕性明显降低了不少,
“苏姑娘,非是本将不通情理。
只是你这脚力,实在太过骇人!
若想入城借道,万万不可!
惊扰了百姓,引发恐慌,后果不堪设想!”
苏梦瑶似乎早有所料,立刻接口,语气带着理解,
“将军职责所在,小女子明白。
我不会入城,只求沿城外官道通行,绕过荆门即可。
将军放心,这些伙伴我自会约束,绝不靠近城墙一里之内,绝不惊扰贵城分毫,
若将军不放心,可派人沿城头监视,若有异动,任凭处置。”
苏梦瑶的姿态放得很低,要求也合情合理,给了王贲台阶下。
有时候能轻松解决的事情,就没必要硬要上纲上线跟人家你死我活,
咱们苏梦瑶再怎么说也是个受过教育的文明人,又不是野人,只会用拳头说话。
像这样多好,不费一兵一卒的就过去了,苏梦瑶也省心。
王贲沉吟片刻。
对方给了身份证明,解释了缘由,又主动承诺远离城墙,态度也算配合。
硬要阻拦,不仅没有十足理由,还可能激怒这深不可测的女子和她身边那群凶兽。
他目光扫过城下那几架已经上好弦的床弩,弩手们手指都冻得发白,神情紧张。
真打起来,胜负难料,代价太大。
“好!”
王贲终于做出了决断,声音洪亮,
“苏姑娘深明大义!本将信你!你可以沿驿道通行!
但务必遵守承诺,远离城墙!否则...”
他语气转厉,
“休怪我荆门守军箭矢无情!”
“将军放心,小女子省得。”
苏梦瑶微微颔首。
“开侧门!搬开拒马!”
王贲下令。
沉重的侧门缓缓开启,发出“吱呀”的摩擦声。
一队士兵冒着风雪迅速跑下城墙,合力将堵在驿道上的沉重拒马和鹿砦艰难的挪开,清理出一条狭窄的通道。
士兵们动作间,目光都忍不住瞟向不远处那些安静的巨狼,充满了紧张和好奇。
“苏姑娘!”
就在苏梦瑶准备驱动狼马队伍通过时,王贲的声音再次传来,这次带着一丝复杂和郑重的警告,
“本将多嘴一句!此去南下,逼近京城,路途看似通达,实则凶险更甚!
流民百万,如蝗虫过境,饿殍遍地,易子而食者比比皆是!
更有趁乱而起的强梁匪寇,杀人越货,毫无人性!
京城...也绝非太平之地!
暗流汹涌,贵人云集,一步踏错,便是万丈深渊!
你...好自为之!”
这警告比之前更加具体,带着一种身处乱世边缘,目睹无数惨剧后的沉重感。
苏梦瑶站在驾驶位上,迎着风雪,望向南方隐约的山峦轮廓,嘴角却缓缓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
只见苏梦瑶微微侧头,对着城楼方向,声音不大,但清晰的穿透风雪,
“多谢将军提醒。”
在苏梦瑶心里,乱起来才好呢,浑水摸鱼,水不浑,苏梦瑶怎么去摸皇帝那条大鱼?
话音落下,她不再停留,意念微动。
玄琅的指令无声传达。
大灰低吼一声,狼群迈步,马匹发力,沉重的车厢再次启动,沿着清理出来的驿道,
在城墙上无数道复杂目光的注视下,不疾不徐的驶过荆门城防的范围。
狼群经过那些搬路障的士兵时,几头巨狼只是冷漠地瞥了他们一眼,
鼻腔里喷出带着血腥气的白雾,便不再理会,让士兵们惊出一身冷汗。
当那奇特的车队彻底消失在驿道南方的风雪中,王贲才缓缓收回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