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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趣网 > 其他类型 > 飞予长安 > 第83章 当庭对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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刑部大堂的青铜门环在晨雾中泛着冷光,沈予乔的绣鞋碾过门前三寸高的门槛时,袖中装着羊皮面具的锦盒发出细碎的碰撞声。昨夜在终南山废观找到的十二具面具,此刻正随着她的步伐轻轻晃动,仿佛携带着十二道未散的冤魂。堂内烛台尚未熄灭,八盏牛角灯将\"正大光明\"的匾额照得忽明忽暗,映得高悬的刑具投下扭曲的影子。

\"带犯人!\"刑部侍郎周明远的声音从雕花公案后传来,惊堂木拍在案几上的声响惊飞了梁间栖息的灰鸽。沈予乔垂眸望着堂前青砖上的血渍——那是三年前某桩谋逆案留下的痕迹,此刻却与她袖中装着的、浸过曼陀罗汁液的帕子形成诡异的呼应。

两名衙役押着林妙华走进来时,木枷在她颈间发出吱呀轻响。她左颊的烧伤在晨光中显得格外狰狞,却仍挺直脊背望向陪审席上的陈御史——此人袖口绣着的苍松纹,正是当年出现在泉州港密信上的标记。沈予乔注意到妙华的目光在扫过她腰间的双鱼佩时,喉结轻轻滚动,那是她们母亲当年从不离身的信物。

\"民女林妙华,参见诸位大人。\"妙华的声音像浸了霜的刀刃,在空荡的大堂里激起回响,\"所谓‘画皮剥脸’,不过是替天行道。\"她忽然转头望向沈予乔,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柔光,\"沈姑娘手中的面具,可曾让大人看清上面的生辰八字?那是十二名参与当年海运劫杀的刽子手。\"

周明远的手指在公案上叩出三记重响:\"公堂之上,容不得你胡言乱语。沈姑娘,且将证物一一呈验。\"沈予乔福了福身,取出鎏金酒壶与白瓷盏,温热的黄酒倒入盏中时,殿内弥漫开淡淡药香。她将第一具羊皮毛具浸入酒中,指尖划过面具内侧的朱砂字:\"大人请看,遇温酒则显的,并非只有生辰字——\"

话音未落,面具表面突然浮现出青紫色的人脸轮廓,眼窝处的褶皱恰如血泪纵横。陪审席上的吴御史猛地站起,手中茶盏摔在地上:\"这、这是我亡妻的模样!\"他指着面具的手指颤抖不已,而沈予乔早已点燃随身携带的螺钿香炉,淡金色的烟雾混着曼陀罗的苦香飘向众人。

\"吴大人可还记得,令夫人亡故前一月,曾与城西当铺王掌柜密会?\"沈予乔的声音混着烟雾缭绕,\"曼陀罗花粉入脑,会让人看见最愧疚的场景——比如被自己亲手推下护城河的发妻。\"吴御史猛然抱住头,额间冷汗直冒,口中喃喃自语:\"不是我...是陈大人让我...\"

妙华忽然低笑,木枷在地面拖出刺耳声响:\"诸位大人难道不知,当年泉州指挥使林承业查获的走私账册,正藏在城南药铺的暗格里?\"她望向陈御史青白的脸,\"太医院吏吴永年提供的‘驻颜散’,原是给妙音姐治烧伤的药膏,却被掺入砒霜——\"

\"住口!\"陈御史拍案而起,腰间玉佩撞击桌案发出脆响,\"你一介女流,怎知朝廷秘事?\"沈予乔趁机打开檀木药箱,取出用黄绫包裹的卷宗:\"这是太医院弘治年间的配方,‘驻颜散’需雪山顶冰蟾分泌物三钱,而能拿到此物的,唯有当年负责采办贡药的吴永年。\"她展开验尸格目,\"上月他溺亡时,指甲缝里嵌着的羊皮毛屑,与妙华姑娘药囊中的材质分毫不差。\"

堂中突然响起锁链拖地的声响,妙华踉跄着跪倒在沈予乔面前:\"沈姑娘既然已知当年真相,可知沈大人为何被流放?\"她的目光扫过沈予乔震惊的脸,\"因他拒不签署伪造的通敌文书,才连累沈家满门——\"

\"够了!\"周明远的惊堂木再次拍下,却比先前轻了许多。沈予乔注意到他的目光在扫过卷宗里的冰蟾分泌物条目时,忽然顿了顿——那正是当年她父亲弹劾户部尚书时,提到的贪墨贡药案关键证物。

此时,李偃飞带着两名捕快闯入,怀中抱着用油布裹着的账册:\"大人,六扇门在城南当铺暗格查获当年分赃记录,涉及十二家商户与三位朝廷命官。\"他的目光落在陈御史身上,\"其中第三页清楚写着,陈大人曾收受贿银五千两,用于销毁林指挥使的验船报告。\"

陈御史的袍袖剧烈颤抖,忽然指向妙华:\"她、她会易容术!上个月在城隍庙出现的画皮鬼,分明是男子身形——\"沈予乔冷笑一声,取出妙音遗留的易容笔记,翻到画着羊肠线缝合人皮的那页:\"所谓易容,不过是用羊皮毛具配合药膏,改变面部轮廓。妙华姑娘左颊的烧伤,正是三年前被凶手泼油所致,如何能扮作男子?\"

妙华忽然伸手扯下左颊的纱布,露出下面新生的肉芽与旧疤交织的皮肤:\"这道疤,是替妙音姐挨的。\"她望向沈予乔,\"当年在灯市遇见的小女孩,如今竟成了揭穿我们的人。\"沈予乔的指尖深深掐入掌心,想起妙音临终前塞给她的双鱼佩,冰凉的玉质贴着皮肤,像极了当年妙音姐姐掌心的温度。

公堂角落的更夫敲响巳时三刻的梆子,阳光终于穿透晨雾,照亮沈予乔鬓边的朱砂痣。她取出十二枚银簪,簪头的并蒂莲纹在光线下流转:\"这些簪子,原是我们母亲的嫁妆,每支对应一名死者的生辰花。妙音姐临终前说,若有一日事败,便让它们替江底的冤魂说话。\"

周明远的手指划过账册上的朱砂批注,忽然长叹一声:\"沈姑娘可知,你呈上的‘驻颜散’配方,不仅能验明正身,更牵扯出当年的贡药贪墨案?\"他望向妙华,\"私刑处决虽犯律法,但念及死者确有重罪,本堂可允你详述当年情由。\"

妙华的目光落在沈予乔腰间的双鱼佩上,忽然露出释然的微笑:\"七年前端午,我们全家乘船回京,父亲说要向陛下呈交走私证据。深夜水贼登船时,母亲将襁褓中的予乔——\"她忽然顿住,望向沈予乔震惊的眼,\"不,是妙华,塞进救生艇,而我与父亲被拖入江底。\"

沈予乔只觉耳畔嗡鸣,终于明白为何妙华的面容与自己有七分相似,为何双鱼佩会出现在她的襁褓里。原来当年被沈家收养的,不是妙音的妹妹,而是她自己——真正的林妙华,而那个顶着她名字长大的,是冒名顶替的姐姐妙音。

\"妙音姐被渔人救起时,半张脸已毁。\"妙华的声音低哑,\"她带着我投靠沈家,却发现沈大人因不愿同流合污,已被构陷流放。于是我们改名换姓,在城南赁屋而居,一边收集证据,一边...复仇。\"

沈予乔望着妙华眼中的痛楚,终于想起废观妆台上未绣完的肚兜,针脚凌乱处正是她的眼中日。原来那些年的呵护备至,那些深夜里的药膏气味,都是妙音姐姐用半张残破的脸,为她撑起的一片天。

\"所以,\"她忽然开口,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第三起命案中,死者颈间的掐痕偏右三分,是因为凶手惯用左手——正如妙音姐教我写字时,总是用左手握笔。\"妙华抬头,眼中泛起泪光,那是她们心照不宣的秘密,此刻却成了定罪的证据。

周明远的惊堂木第三次拍下时,声音已带了几分疲惫:\"本案暂押后堂,待六扇门查清旧案关联,再行论处。\"他望向沈予乔,\"沈姑娘精通验尸与药理,可愿暂留刑部,协助整理卷宗?\"

沈予乔望着被衙役带走的妙华,她的背影在晨光中显得格外单薄,却仍挺直如终南山的苍松。袖中双鱼佩突然硌得生疼,她终于明白,所谓\"当庭对峙\",从来不是真相与谎言的交锋,而是两个被命运捉弄的女子,在公堂之上,用最锋利的证词,为彼此劈开一条生路。

刑部后堂的卷宗室里,沈予乔对着太医院的配方记录出神。墨香混着窗外的槐花香,恍惚间又回到七年前的暮春,妙音姐坐在檐下,用银针为她挑开掌心的血泡,说:\"予乔别怕,姐姐会永远护着你。\"如今护着她的人,却戴着木枷,在刑部大牢的阴影里,等着她用真相织就的网,既困住凶手,也护住最后的温暖。

李偃飞的脚步声在廊下响起时,沈予乔正对着\"驻颜散\"的配方批注发呆。他递来一杯新茶,茶汤里漂着几朵淡薄的槐花:\"妙华在牢里托人带话,说面具内侧的朱砂字,是用她们母亲的血混着曼陀罗汁写的。\"

她的指尖猛然收紧,想起妙音临终前抛来的油纸包,里面除了账册,还有半块绣着并蒂莲的帕子,边角处的血渍已发黑——那该是她用最后一丝力气,为妹妹留下的、唯一的温暖凭证。

暮色漫进卷宗室时,沈予乔终于在弘治年间的贡药记录里,找到吴永年的名字。旁边用小字批注:\"冰蟾分泌物三钱,转赠陈御史府。\"她合上卷宗,望向窗外渐暗的天色,忽然明白,有些真相就像羊皮面具上的隐纹,总要经过温酒的浸泡、时光的熬煮,才能显露出最残忍的模样。

刑部大牢的梆子敲过初更,沈予乔提着食盒穿过长廊。妙华的牢房在最深处,铁栏上挂着的铜锁泛着潮气。当她将桂花糖糕推过栏杆时,妙华忽然抓住她的手腕,掌心的薄茧擦过她的脉搏:\"予乔,当年在灯市第一次见到你,就知道你该是沈家的女儿。\"

沈予乔望着妙华眼中倒映的烛火,忽然想起终南山废观的那个清晨,妙音姐的尸体躺在晨光里,面具散落在她身侧,每具面具内侧都刻着极小的字,其中属于她的那具,刻着\"吾妹平安\"。原来从始至终,她们都在用自己的方式,守护着这个与她们毫无血缘,却承载着母亲临终托付的妹妹。

\"妙华姐,\"她终于说出这个迟了七年的称呼,\"周大人答应重审泉州旧案,李捕头已派人去接父亲回京。\"妙华的指尖一颤,忽然笑了,笑容在烧伤的面容上显得格外温柔:\"真好,这样你就能回到沈家,做回真正的沈予乔。\"

食盒里的糖糕散着热气,沈予乔忽然想起妙音姐教她辨认曼陀罗花的那个夏夜,她们蹲在院子里,月光照着沾着露水的花叶,妙音姐说:\"这种花虽能致幻,却也能止痛。就像有些谎言,虽伤人,却藏着不愿说出口的温柔。\"

离开牢房时,沈予乔摸着眉间的朱砂痣,终于明白,这场当庭对峙的真相,从来不是为了定姐妹二人的罪,而是让沉江的冤魂得以安息,让被掩盖的真相重见天日。就像焦尾琴的余音,虽带着灼烧的痛,却终能奏出清越的回响。

刑部外墙的更夫敲过子时,沈予乔站在\"刑部\"二字的匾额下,望着漫天星斗。袖中的双鱼佩忽然发出细微的声响,仿佛在回应远处终南山传来的松涛——那是妙音姐和妙华姐用半生血泪,为她铺就的、通向光明的路。而她知道,自己终将带着这份沉重的温柔,在公堂之上,在卷宗之间,让每一道被掩盖的真相,都如浸了温酒的面具,显露出最本真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