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幕顿时布满漆黑的裂纹，向下直压百米。
黑红色的巨大竖瞳一眨不眨，死死盯着玩家们所在的地方。
那赫然是一只圆睁的可怖猫眼，黑而深的裂缝里挤压着无数蠕动的怨灵，戾气丛生。
天空有再度下陷的趋势，红色的巨日被漫天的风沙遮蔽，已经完全看不见踪影。
能见度变得极低。
“姐…”
“姐——”陈渊不顾直逼而下的压力，闭着眼对着迷蒙的风沙呼喊，声嘶力竭。
他的耳朵开始流血，在强压下很快成雾，这倒也不算坏事，起码为他抵消了一部分压力，然后裤脚就被一只沾着沙子的素白的手用力抓住。
正是符霭。
她之前离玩家们不过几米的距离，风沙太大有些看不清楚。
在巨眼睁开时，盘旋的沙颪已经所剩不多，那些漆黑的斑团也收缩大半，所以在这种程度的压迫感下她没有一点反抗的余地，第一秒就被按趴下去。
但她还是硬生生忍着这扑天的骇人气息爬了过来。
幸运的是没找错方向。
“姐……”
陈渊摸索着低下重心，抓住符霭冰凉的手。
……
裴邙有些呆愣的和巨眼对视，手里的骨节似乎和上方的眼睛形成了某种难以形容的共鸣。
他注意到眼睛周围那些黑蓝的裂隙。
青年很清晰的记得，他所经历过的每一次的出口都伴随着浅色的丝线和这样的裂纹，单独的空间链条似乎并不能作为传送人体的出口。
所以……
裴邙攥着骨节的手微微用力。
在那缕流光钻进手里的骨头后，这截东西也仿佛有了灵气，散发着莹莹的白光，和头顶那些黑色的暴虐裂缝完全不同。
所以……他们该从哪里出去呢？
青年余光隐隐扫到侧面站着一道人影，离他们有几米的距离，原本发灰的衣服在旋绕的风沙下竟隐隐约约透着一点白。
像一道虚弱的鬼影。
然后那道身影动了，他轻轻地拍了拍手，抬头向上望去。
红的滴血的眼球怔了怔，像是突然有了神志，随后它收了收漫天的威压，眨了一下眼。
贯穿天际的裂隙一开一合，将更多细小的裂隙带满整个天幕。
然后当它再次睁开时，眼里的红色弱了很多，竖瞳中间突然绽开一个孔洞，有什么小小的东西掉了下来。
裴邙的视线随着那红色的一点而移动，越来越下。
玩家们终于摆脱了令人窒息的压力，缓缓直起了腰，符霭也在陈渊的搀扶下爬了起来。
他们一同抬头，目光去追随从天而落的红色珠子，以及…它上面携带的足以撕裂空间的细小裂纹。
直觉告诉他们，出去的关键就在这颗珠子上。
核桃大小的红珠子从万米高空一路下坠，在空气上留下黑色的痕迹。
它的速度很快，约莫四十秒就在这片空间带出一道擦痕，坠落到地面上。
……裴邙的脚边。
看似轻飘飘的珠子重若万钧，在落地的瞬间砸出一个大坑，玩家们顿时东倒西歪。
地面也开始崩裂，诡异的嘶鸣声从地底传来，带着被惊醒的恐慌。
山摇地动。
裴邙紧紧握着发烫的骨节，在珠子落地的一瞬间，这截骨头上盘附的透明线条穿透了他的手背，蚁聚而出，向着地上的坑洞而去。
地塌了。
玩家们连一声惊呼都没有发出来，就一同跌入了深不见底的坑洞。
天也开始倾塌。
失去了橙红光芒的掩盖，这个世界终于开始袒露腐烂的内里。
巨大的瞳孔变得僵硬，在裂纹的加持下咔咔作响，最后碎裂成几块，从天而降，与之同时倾洒下来的还有天幕背部无数漆黑污浊的血泥。
黑雨倾盆，泼的却是腐烂的血和尸水，还未分解的黑色骨头混杂在其中，哗啦啦的往下掉。
那是这么多年来误入这个世界的玩家的尸体，他们附在外壁，在无尽的绝望中死去，日复一日的被消磨被分解，肮脏的存在于无人知晓的黑暗中。
这个副本一直在悄无声息地吃人。
看那骸骨的数量就能知道，死在这个世界夹层里的玩家绝对是个难以想象的数字。
地底下那条沉眠的骨蟒终于被惊醒，它意识到了什么，惊惶的扭动着身体，把本就开始崩溃的土地搅动的开裂。
世界中心那片小小的带着绿意的水池已经完全被沙子埋没，不见了踪影。
裴邙一边在黑暗中下坠，一边摸索着将冷下来的骨节小心的放进衣兜里，用腾出来的那只手去勾樊雪莹的衣领。
他记得这孩子怕黑来着。
痛苦的嘶鸣声逐渐出现在玩家们耳边，黑暗的坑洞里突然出现了光，原本坚硬的土地竟然在骨蟒的扭动下四分五裂。
裴邙一回头就看到了一颗足有两层小楼大的蛇头，而它正在无规律的翻滚，看上去极其痛苦。
发着白光的丝线聚成一个旋涡，就布在它的头顶，红色的珠子击穿了它的颅骨，此时正镶嵌在它脑内。
那个旋涡……就是出口。
裴邙在地块分裂的一刹那看清了所有玩家的现状，厉以宁冷静的抱着纪悄，头朝下向着旋涡的方向，陈渊被符霭护着往下掉，杨洪嚎得鼻子一把眼泪一把，吃了不少风，樊雪莹已经濒临昏迷奄奄一息。
而再后方，那三人小队中领头那人身上居然燃起薄薄的火光，飞的极稳。
他们已经很靠近那漆黑的旋涡了，即将被旋涡吞没。
裴邙在失去意识的最后一瞬间余光看到路温舒，少年从容的下落，就在他的左侧半米，他冲他张了张嘴嘴。
他说：再会。
再会。
……
这片空间在所有玩家离开之后快速塌陷，巨日边那些黑漆漆的亡魂嚎叫着，尽管它们已经没了神志，此时却还是隐隐发觉了这个针对它们的骗局。
它们疯狂的朝远处涌，它们要逃离。
但是红色的巨日依然牵扯着它们，毫无逃离的可能。
空间在一寸寸崩溃，地底贯穿的大洞进一步扩大。
这个世界在逐步湮灭。
走向虚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