涪晗手指微微颤动着，在这段路大约三分之一处睁开了眼。
女生深褐色的眼睛里有微微的惊异，难度…确实比第一次低了，但因为自身的特殊性，她无法判断幻境难度降低是因为自己卸掉了左手，还是因为之前的异状。
亦或者……两者都有。
她耳边嗡鸣般的异响如潮褪去，恢复意识的第一时间，就感觉到有人在扯她的衣袖，动作很轻，甚至像是无意识的牵动。
是…那个女孩。
她记得对方的名字，也从一点点的接触中慢慢从对方身上感到了割裂感。
是的，割裂感。
她第一次注意到樊雪莹是在过桥任务失败回到初始点……对方给她治伤的时候。
她记得樊雪莹的眼睛，天真清澈，还带着一点羞赧，当时她就觉得，这孩子一定是被宠大的，那么单纯的眼睛，进这种吃血吞肉的恶心地方实在是受罪。
但后来她改变了自己的看法，就在樊雪莹过桥的那一段，她偶然回头，看到了樊雪莹脖子上干裂的巨大伤口，看到了她淡然无神，苍白异常的脸，以及紧闭的眼睛。
她就知道自己想错了。
这孩子……吃过的苦不在自己之下，可能连这种治愈的能力都是在自身的经历下演化出来的，那她到底受了多少罪？她不敢想。
涪晗微微捻了捻指尖，眼眸里染上一抹痛色。
她自己的能力便是在痛苦的经历中演化而来，每次左臂痛的锥心刻骨时，右臂会无声无息的留下孔洞，久而久之，在疼痛的打磨下，她的右臂变成了一柄乐器。
血肉凝固，玉化成石。
它变成了一件精美的孔洞乐器。
她不知道樊雪莹为什么会对她有好感，但既然对方表现出来了，她就应该有所回馈，不是吗？
这孩子……让她有点心疼。
这几段思绪转瞬即逝，涪晗掩下眼中的异色，转头轻哼：
“嗯？”
她语气难得的温柔，正对上樊雪莹那张苍白的脸。
女孩此时有点木木的，眼神看上去都有点呆，几乎是完全放空的，事实上，她也只是在休息而已。
“噢……”
樊雪莹拖着调子发出声音，一秒钟后，她像是才想起来，缓慢的眨了下眼睛。
“我要说，你不要去攻击指示牌…”
“它还有用。”
女孩掰着指头，如此说道。
“……？”
涪晗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樊雪莹说的是什么，也理解过来之前的异状是由此而来。
对方可能和身后的那个青年讨论过，得出了这样的结论，不太可能会错，那照做就是。
女生捏着铁绳，虚虚的应了一声。
“好。”
她眼前又开始发黑了，第二段幻境已经迫近，陷入黑暗前她隐约看到樊雪莹阖上的眼睛。
……也不知道听见了没。
樊雪莹在说完后头颅便微微垂了下去，没有再与其他人交流的意思。
裴邙抱臂思考着，自然注意到她的状态，也只是用余光注意着，不做干预。
好好休息吧。
他不知道对方在坠下火海时遭受过多大的痛苦，也不知道她每次治疗需要消耗多少心力，但她看上去确实很累了，整个人笼罩着一层抑郁的灰，发尾的小卷儿都耷拉下去了。
……
整个队伍持续往前移动着，一直有人说话，声音压都还算低，并不吵。
裴邙此时在思考一个问题，队伍最前方带路的狱卒鬼，它到底是干什么的？
他还记得系统发布的两条规则：
［处在骨场甬道时，请听从白骷髅（一级狱卒鬼）的要求］
［注意：狱卒鬼级别高于玩家，请玩家谨慎行事］
以及……
［规则发生变更：处在骨场甬道时，请听从黑骷髅（二级狱卒鬼）的要求］
这两条规则里明显指出，狱卒鬼会对他们有所要求，而他们不得违背。
青年目光穿过萦绕的薄雾，落在最前面，前方那道高大的身影已经快要看不见了，他视力很好，可是隔着这几米距离，竟然只能勉强看见狱卒鬼扭曲的身体。
事实上，从他们跟着它上路开始，它就一直在变。
它看上去好像…很痛苦。
在思维沉静下去的前一秒，裴邙似乎看到狱卒鬼黑漆漆的眼眶朝着他看了过来，粘稠的视线令人窒息。
“…？！”
裴邙心里一悸，迅速低头移开目光。
不是，这玩意儿这么敏锐吗？
说实话，一直以来，它的存在感都低的有些过分了，青年舔舔干涩的唇，在狱卒鬼如有实质的目光下笑了笑，眼里升起点点火光。
很好，盯上他了。
是察觉到自己在分析它吗？
裴邙咬牙清空了思维，在感觉到落在身上的压力可以承受时快速的分析现状。
已知，系统说过要他们遵从狱卒鬼的意愿，不得违背，这点应该是对的，是早就设计好的，不需要怀疑。
那么，是什么导致了狱卒鬼的…变化，让它变得安分？
说实话，虽然感觉不太可能，他还是想到了一开始被白骷髅扔进来的鱼茗和木杳，这两个人很可疑，真的很可疑。
她们真的是玩家吗？
大胆猜想一下，会不会就是因为鱼茗和木杳的存在，才导致出现系统规则无用这种诡异的现状？是什么压制力量吗？
青年捏着铁绳，一时间觉得自己的想法有点好笑，如果这么算的话，那一开始鱼茗和木杳就是被这个狱卒鬼扔进来的，两人看上去还怕的厉害，这怎么解释？
挥开脑海中莫名的想法，他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狱卒鬼的视线已经收回去了。
“嗯？”
莫非他刚刚猜的是对的？
裴邙沉吟两秒，在脑子里完完整整的陈列了自己的想法，却不见狱卒鬼再投来视线了。
罢了。
青年轻舒一口气，并不太在意这些不着调的想法，他尝试着换个角度去想，指尖敲击着冰凉的铁绳，颇有点百思不得其解。
……
“…阿杳。”
鱼茗轻轻的唤了一声，惨白的手指轻轻按上木杳的肩膀，“好像……”
好像有人怀疑我们了。
“啊……”
木杳懵懵的抬头，看到鱼茗不见一丝血色的手指时眼睛又是一阵湿润，连同鱼茗眼睛里一同沾染上水雾。
“发现……”
她呆呆的重复着，“发现，是好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