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天没有想要越过人家父母管教孩子的意思,象征性的鼓励一番,两个孩子就足够激动了,甚至已经缠着何宏辉在客厅教他们军体拳。
何宏辉两口子儿孙绕膝,颇有些享受天伦之乐的状态。
二嫂和孩子们就要沉默一些,不过二嫂给何天带了一件她亲手织的毛衣。
二哥也腼腆,给何天一个红包当见面礼,在过去那些年,他没少给何天写信寄东西,何天心里自然有一本人情账。
何兰兰带着男人和孩子出现的时候,家里气氛有点微妙的沉默,随后所有人都仿佛在粉饰太平,看看何天,又看看何兰兰。
何天自然不可能把一个工人文化宫混日子的小职员看在眼里,只是坐在沙发上,但笑不语。
何兰兰的丈夫叫许汉卿,是能源厂的领导,不过现在能源厂受到民营企业冲击,业务体量严重下滑,他往何天身边凑。
“小妹,一会儿我有个朋友要来,是纺织厂的厂长,他今年三十三岁了,三年前丧偶,家里有两个孩子,一儿一女,都十来岁了。”
何天皱眉,看向何宏辉夫妇。
“不是说今天是家宴吗?”
于秀英仿佛才想起来似的,凑过来解释。
“是是是,是家宴,不过我想着你年纪也不小了,在外头天天忙的不分昼夜,只怕没什么时间解决个人问题,这不刚好遇到合适的,我就让他来给你看看。”
何天笑容在嘴上却不在眼底。
何宏辉见状,赶紧弥补。
“就是接触一下,又不是非要怎么样,小天你别有压力,喜不喜欢都随你,你说了算。”
在何家所有人脉范围内,何天可以随意挑选,还没人敢挑剔何天的。
何天的笑容彻底冷下来,不再说话。
孩子们还没有发觉气氛不对,仍旧跑来跑去,缠着爷爷打拳,找奶奶要零花钱去买零嘴和小玩意儿。
开饭之前,许汉卿所说的纺织厂厂长来了。
“小郑来了,快进来!”
对方大包小包拎着很多东西,进屋就热情的表现自己,给孩子们发红包,跟哥哥嫂子们打招呼,最后凑到何天身边,伸出手来。
“你好何同志,久仰大名,今天终于见到真人了,您的事迹一直在圈子里流传,让人钦佩。”
何天看着面前的手,站起身往餐桌边走。
于秀英见状,为了缓解尴尬,干笑一声,招呼众人入座。
“哎呀,只顾着说话,都忘了时间,快,都入座吧,饭菜都准备好了,来,孩子们跟你们妈妈坐这边,那边爷爷和爸爸他们要喝酒。”
何家有两个餐厅,一个小桌,平时老两口用,还有一个大的圆桌,应该是准备给一大家子的。
这会儿人口太多,于秀英直接让摆两桌,两位大嫂跟何兰兰,带着孩子们在小餐厅吃饭。
老两口和男人们陪着何天,在圆桌前坐下。
没有人敢给何天倒酒,也没人敢说让何天坐女人和小孩儿那桌。
家里的饭菜味道的确不错,比何天常年在机关食堂吃的要好多了。
饭桌上男人们几杯酒下肚,就开始天南海北的吹。
许汉卿大吐苦水,不明白为什么要改革。
“之前那样不好吗?国家调节经济,缺什么生产什么,缺多少生产多少,现在闹的,这些人跟疯了似的,什么赚钱就一股脑的挤进去,哼,都是投机倒把的货色。”
郑厂长神情肃穆的谈起政治。
“现在这种作风,全是一股资本主义风气,早晚再来一次割尾巴,只怕比那十年还惨烈,这些人,怎么就看不懂呢!”
许汉卿深以为然。
“就是被利益冲昏了头脑,我们能源厂以前多好啊,各大工厂都求着我们,厂里业务多的做不过来。
现在,哼,那些个体户也想找我疏通关系……”
何天正在跟一块排骨作斗争,闻言抬眸看一眼许汉卿。
就这一个眼神,看的许汉卿一身冷汗,突然沉默下来。
何天收敛身上的气势,垂眸继续吃饭。
郑厂长还没有察觉,转而跟何宏辉说起国营厂的事情。
“伯父,您说说,这国营厂体量这么大,这么多员工等着拿工资养活一家老小。
我们业务量缩水,营业额下滑,卖点固定资产给员工发工资有什么错?
我们每一个国营大厂,都负担着厂里几万名员工和家属的生计问题,不能就这么一刀切嘛!”
何宏辉偷眼去看何天,呵呵笑着,没有正面回应。
“我年纪大了,对这些东西也不懂,反正你们做到厂领导位置,肩上的负担就要大一些,每一个决策,都要对得起党和人民。”
郑厂长以为何宏辉被他说服了,赶紧点头附和。
“那是的,那肯定的,我们也是为了百姓,工农兵一家亲,我们最终目标是一致的嘛!”
何天知道自己目光比较犀利,没有再抬眸看人,只是低头吃饭。
众人都有心维护这平和的局面,吃完饭又喝茶打牌,喝了酒的去眯一会儿,起来之后才各回各家。
何天被留下,住一晚再回安省。
晚上于秀英拉着何天谈心。
“小天,你觉得小郑怎么样?”
何天摇头。
“不怎么样,我不喜欢,您以后不要为我操心这么多,没事就带着大华他们出去玩玩,找点乐子就行,我都这么大了,就别操心了。”
于秀英怎么说,何天都左耳进右耳出,在书桌前写写画画。
她只用个别关键词记录想到的事情,一般人轻易也看不懂。
在组织密训那么多年,这点保密工作还是能万无一失的。
于秀英见她在胡乱写字,一点章程都没有,以为她在不耐烦这场交谈,忍不住委屈。
“小天,我们找到你这么多年,你都没喊我一句。”
何天从工作笔记中抬头,定定看着于秀英。
她无数次下定决心不要这段关系,一切都是应付,只为利益。
可是不甘心的情绪时常吞噬她的内心,所以她要一次次打破原则,又一次次重建原则,不断的下决心。
这个过程非常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