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合院的朱漆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时，姜雅琴的鞋跟在青石板上碾出极轻的声响。
李凤雅端着青瓷碗从东厢房出来，桃胶羹的甜腻香气裹着她身上的茉莉香水味涌过来：“雅琴可算回来了，小姨特意让厨房煨了三小时，你尝尝——”
青瓷碗递到眼前时，姜雅琴后退半步，黑色真丝裙角扫过廊下的石榴树。
她望着李凤雅涂着珊瑚色甲油的手，想起上周在家族宴会上，这个名义上的小姨把她准备的生日礼物“不小心”碰进了火锅汤里。
“不用了。”她声音清淡，手包带在掌心勒出红痕，“我来拿书房的旧资料，拿完就走。”
“拿资料？”正厅门框上的铜铃铛突然被穿堂风撞响，姜文轩端着茶盏站在阴影里，金丝眼镜反着冷光，“你爷爷的《大清会典》在书橱第三层，要拿也该等平康来帮忙。”他抬下巴指了指西厢房，“你弟弟刚写完作业，让他给你搭把手。”
话音未落，十二岁的姜平康已经从门后探出头，校服领口歪着，手里还攥着半块巧克力：“姐！我帮你搬书！”他跑过来时带起一阵风，撞得姜雅琴手包上的珍珠链晃了晃。
孩子仰起脸，眼睛亮得像两颗黑葡萄：“妈说你买了英国的小熊软糖，是不是在包里？”
李凤雅的指尖在碗沿抠出个白印，脸上的笑却更甜了：“康康别闹，姐姐刚下飞机累着呢。”她转头时，鬓角的钻石发卡在月光下闪了闪——那是姜文轩去年结婚纪念日送的，和姜雅琴母亲留下的翡翠簪子放在同一个首饰盒里。
姜雅琴望着弟弟期待的眼神，喉结动了动。
三年前她去英国读研，这孩子追着保姆车跑了半条胡同，哭着要她带会说话的玩具熊。
此刻他校服上还沾着蓝墨水，和当年追车时蹭的泥点重叠在一起。
她伸手揉了揉他翘起的发顶：“软糖在书房抽屉，拿完资料带你去拿。”
正厅里的座钟敲响十一下时，沈杰把剥好的橘子瓣放进魏芷荣手心。
电视里放着《新闻联播》，女主播在说房价调控政策，他妈盯着屏幕，指甲无意识抠着橘子皮：“杰子，你王姨家儿子在通州买了房，首付才二十万......”
手机在茶几上震动，沈杰扫了眼屏幕，是姜雅琴的消息：“在看电视？”后面跟着个小猫歪头的表情包。
他刚要回，魏芷荣的视线已经飘过来：“谁啊？”
“同学。”沈杰把手机倒扣，手指却压在屏幕上没松开。
“哪个同学？”魏芷荣突然坐直，橘子皮“啪”地掉在茶几上，“上回你说帮着辅导法律的那个？”她凑近看手机壳——是沈杰自己贴的变形金刚贴纸，边角已经翘起来，“你上次说她住金座豪庭？那小区我和你爸遛弯儿路过，大门比商场还气派......”
手机又震了下，这次是视频邀请。
沈杰手忙脚乱去接，魏芷荣已经凑到他肩头：“接啊，让妈看看这孩子长啥样！”
屏幕亮起的瞬间，姜雅琴的脸占满了画面。
她换了件米白针织衫，耳后那颗泪痣在暖光下像粒红莓。
“阿姨好。”她声音甜得像沾了蜜，身后隐约能看见雕花书橱的一角，“听小杰说您最近总失眠，我让家里阿姨熬了酸枣仁茶，明天让人送过去。”
“哎哎好！”魏芷荣手忙脚乱去拢头发，刚才抠橘子的手在围裙上擦了又擦，“雅琴啊，阿姨总听小杰提起你......”
“妈！”沈杰耳尖发烫，正要把手机往怀里带，镜头突然晃了下，画面里闯进个小脑袋。
姜平康扒着姐姐肩膀，鼻尖还沾着巧克力渣：“姐姐，这是谁的手机？”他歪头盯着屏幕里的沈杰，“你上次说的帮你修电脑的哥哥？”
姜雅琴反手揉乱他的头发：“这是阿姨，叫人。”
“阿姨好！”姜平康立刻挺直腰板，像模像样鞠了个躬，“我是雅琴弟弟康康，姐姐说您做的糖醋排骨特别香，我能尝尝吗？”
魏芷荣笑得眼角细纹都堆起来：“能能能！下周末让小杰带你吃个够！”她转头戳沈杰胳膊，“你这孩子，早说雅琴有这么乖的弟弟......”
视频在姜文轩的咳嗽声中挂断。
沈杰看着黑屏的手机，发现魏芷荣还盯着屏幕发愣。
“妈？”他试探着喊了声。
“那姑娘耳后有颗痣。”魏芷荣突然说，“和你爸老家祠堂里那张老照片上的太奶奶像极了。”她摸出兜里的照片——是小舒雅月去年春节来家拍的，四个脑袋挤在一起，“刚才我就想说，雅月那孩子......”
“妈。”沈杰握住她的手，掌心的老茧硌得他心疼，“有些事得说清楚。”他从沙发底下抽出个红绸包，解开时露出两个烫金房本，“这是金座豪庭的房子，一套给您和爸住，另一套......”他喉结动了动，“等毕业就装修。”
魏芷荣的手指抖得厉害，房本上“魏芷荣”三个字被她摸了又摸：“杰子，这得多少钱？你哪来的钱？”
“做兼职赚的。”沈杰撒谎时眼睛都不眨——前世他被恋爱脑冲昏头，把姜雅琴送的创业启动资金全给了伍芷清买包，今生他跟着姜映瑶学投资，把第一桶金全押在了金座豪庭的期房上，“您看，现在房价涨了一倍，卖了都够......”
“卖什么卖！”魏芷荣突然拍桌子，房本被震得跳了跳，“我和你爸住老房子惯了，这房子留着给你娶媳妇！”她眼眶红了，“你王姨说现在姑娘都要房，雅月那孩子虽然懂事......”
“妈，我和雅月是发小。”沈杰轻声打断，“就像康康是雅琴弟弟。”他把房本塞进她手里，“下周咱们去看房，您挑装修风格，爸选家具......”
“还看房？”魏芷荣突然站起来，抄起沙发垫作势要打，“你上回说让我们从纺织厂提前退休，现在又搞这么大的房子！我和你爸才五十多，还能再干十年......”
“妈——”沈杰笑着去躲，被她拍中肩膀也不躲，“纺织厂明年就要搬迁，您的腰一到阴雨天就疼......”
“你还知道我腰疼？”魏芷荣抹了把眼睛，把房本搂在怀里，“明儿我就和你爸说，周末去金座豪庭！”她突然瞪圆眼睛，“还有，那雅琴姑娘......”
“我们还在处。”沈杰耳尖又红了，想起姜雅琴视频里藏在桌下的手——她无名指上戴着他用兼职第一笔工资买的银戒指，“等您和爸看过房，带她回家吃饭？”
“这还差不多。”魏芷荣哼了声，转身去厨房热牛奶，“把你爸喊起来，让他也乐呵乐呵......”
与此同时，四合院西厢房里，姜平康端着青花瓷碗推开虚掩的门。
碗里的银耳羹还冒着热气，他踮脚把碗放在书桌上：“姐，小姨说你胃不好，要趁热喝。”他盯着姜雅琴手机屏保——是张偷拍的照片，穿白t恤的男生站在樱花树下笑，“姐，这哥哥比上次修电脑的帅......”
姜雅琴正整理《大清会典》的复印件，闻言手顿了顿。
月光从窗纸缝隙漏进来，照得她无名指上的银戒指闪着微光：“康康，有些事等你长大就懂了。”
“我明天就十二岁了！”姜平康急得跺脚，“姐你快说嘛......”
书桌上的手机突然震动，是沈杰的消息：“阿姨说明天让康康来吃糖醋排骨。”后面跟着个流口水的表情包。
姜雅琴指尖在屏幕上悬了悬，回了个“好”字，抬头时正看见弟弟扒着门框的脑袋：“康康，想知道的话......”她弯起眼睛，“明天跟我去沈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