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父亲是阳光下实实在在的一个人,可脚下的草地上却干干净净,连一点阴影都没有。
李文杰眨了眨眼,揉了揉眼睛,心想这肯定是光线角度的问题吧,错觉而已。
他移开视线在看还是没有。
在这个到处都是影子的世界里,父亲居然没有影子。
李文杰突然脊背发凉:“爸,能过来帮帮我吗?”
李文杰指着阳台的另一边,那是一个沉甸甸的陶土盆,那个地方正好被阳光直射,一点遮挡都没有。
父亲抬头看了李文杰一眼,那一瞬间,李文杰在父亲眼里看到了一丝慌乱,他用手挡住了脸,明明已经眯着眼了。
“等会儿啊,等会儿啊,我把这一块弄完。”
父亲始终也没过来,一直待在花坛里,太阳快落山的时候,他才跟着房子的阴影退去的角度移动,始终让自己躲在阴影里。
从那天开始,李文杰就着了魔一样盯着父亲,他发现父亲白天从不靠近窗户,客厅里有阳光能照射到他的地方,他总会找借口挪开。
而且也总是会选择在黄昏或者太阳快下山的时候才出门。
他好像总是被阴影吸引,喜欢待在房子里阴暗的角落,后来李文杰的担忧慢慢变成了恐惧。
父亲拦着李文杰出门的手段越来越极端了。
某个星期他拔了李文杰电动车的电瓶,事后还装作一脸的无辜。
某一天李文杰发现前门不小心被父亲给锁住了,钥匙还丢了,就这样他们俩被困在了家里,直到晚上父亲才奇迹般的找到了钥匙。
李文杰试着和父亲聊过。
在客厅昏暗的灯光下,李文杰让父亲坐下来,当时他心跳的很厉害。
“爸,我觉得我们得谈谈你最近很不对劲,跟以前不一样了,而且你一直拦着我,不让我出门,让我很担心你。”
父亲只是看着李文杰,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平静的很可怕。
那个爱笑爱忙活的他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一动不动,眼神警惕的人:“我没事,儿子,我从来没有这么好过,我没有拦着你,我就是想让你多陪陪我,当爸爸的想让儿子在身边不行吗?”
“不不不不,只是这样,自从你去地下室修水管之后,一切都变了,地下室肯定发生了什么,对吗?”
父亲的脸上还是没有任何变化,但是眼神却冷了下来,就好像窗户关上了似的:“别胡思乱想,我就是修了个水管,没别的。这件事以后就别提了。”
父亲的语气斩钉截铁,根本没得商量,谈话就这么匆匆结束了,李文杰那一刻就知道真相,一定就在地下室里。
晚上李文杰等机会行动了,他就像往常一样按时上床,却睁着眼躺在床上,听着房子里的动静。
李文杰听见父亲在楼下行动,脚步很近,几乎听不到。
这其实又是一个新的变化,父亲以前走路声音特别大,咚咚作响。
父亲检查了前门的锁,又检查了后门的,然后走到李文杰卧室门口停了好一会。
李文杰屏住呼吸,浑身僵硬,一动也不敢动,接着脚步声慢慢远去了。
他听见父亲卧室门咔的一声关上了,李文杰等了好,他应该是要睡着了。
李文杰悄悄下了床,没有打开任何灯,蹑手蹑脚的走下楼,每一步都小心翼翼,生怕发出一点声音。
地下室的门就在走廊尽头,这附近总是透着一股子寒气。
李文杰转动着老舅的门把手,门发出一声刺耳的咔嚓声,他吓得一哆嗦。
推开门一股阴冷潮湿的空气扑面而来,夹杂着泥土的臭气,还有一种带着些甜味的味道又好像是一种腐烂的味道。
手机是李文杰唯一的光源,他打开了手机手电筒光照在摇摇晃晃的木楼梯上,不安的移动,他一步一步向下走。
同时耳朵静静听着楼上的动静,地下室还是自己记忆中的样子,水泥地,石墙。
每个角落堆放着杂物,旧家具也盖着白布。
箱子里面装着母亲的东西,还有自己小时候的玩具。
地下室的空气又闷又沉,他把手电筒对准后墙,那里是主水管入户的地方。
也是父亲在当时干活的地方。
父亲把旧的工具箱敞开放在地上,旁边是一把管钳,他修的那个铜管看起来崭新干净,确实是被修好了。
但李文杰被旁边的地面给吸引了目光,地下室大部分都是水泥地,那个地方却是夯实的泥土。
有一大块又长又宽的地方和其他地方不一样,泥土的颜色更深,也更松散,不像是几十年没动过的样子,好像是刚刚被翻新过。
李文杰站在旁边,手机的光束不停的颤抖,脑子里面有个声音尖叫着让他跑跑出这个房子,逃出这个地方,永远也别回来。
但是李文杰做不到。
自己必须得知道真相,这到底是什么?
他在一桶生锈的工具里找到了一把旧铲子,泥土果然很松,一挖就可以挖开,他开始挖他的呼吸,又急又乱,满是恐慌。
周围偶尔只有铲子碰到石头的剐蹭声音,还有他狂跳的声音。
泥土的腥气也越来越重,而那股腐烂的气味也越来越重了。
坑并不算深,挖了大概1英尺。
铲子立刻碰到了软乎乎的东西,并不是石头。
李文杰吓了一跳,铲子掉到了地上,他的手抖的厉害,几乎握不住手机了,他强迫自己伸手进入这松散的泥土地上了眼睛。
然后他的手指碰到了布料,牛仔裤是父亲常穿的那条工装裤的质感,熟悉又陌生。
李文杰吓得往后退了几步,大口大口喘着气,但他必须看清楚,必须确认一下,眼泪顺着他的脸颊往下流。
他用双手扒拉着泥土,一层一层把泥土扒拉开,然后先是一条腿,接着是躯干。
穿着父亲最喜欢的那件黑色的衬衫。
接着是脸。
是他。
真的是父亲。
父亲的双眼闭着,嘴巴微微张着,皮肤已经腐烂了,但是自己一眼就可以看出来这是父亲,周围沾满了血迹和泥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