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赵靖之前还有些不明白的话，那么现在，听着张浚的话语，他就知道他所看到的一切，和张浚所表现出来的东西是一样的。
但是张浚所表现出来的和他实际上所做的...那就未必是一样的了。
上千名大宋勇士的性命彻底拉开了这一场大战。
当天中午，金军统帅完颜娄室就正式对大宋发起了进攻。
就在青天白日之下，完颜娄室以军中骁将完颜折合亲自带领三千上等精骑出兵，然后各自携带土囊于战马之上。
沼泽的确是天然的屏障，如果战马进入沼泽，连人带马可能都会彻底完蛋。
可是张浚乃至于赵靖都忽视了一点...
“我们女真儿郎是生活在辽东深处的部落，我们那里...最多的就是辽泽！”
金人，或者说女真人从小就和遍布辽东的沼泽打交道，他们太清楚如何在沼泽地之中自救了。
也清楚当周围都是沼泽的时候，他们要如何蹚出来一条道路。
完颜折合就这么利用三千精锐带着土囊在苇泽之中硬生生用泥土垫出来了一条可以通行战马的通路，然后一声令下就越淖而进杀入大宋的军营周围。
等到宋军反应过来的时候，突袭宋军的金人骑兵以及大将完颜折合已经杀到了外围乡民小寨。
这些乡民都是为大宋运送物资和粮草的徭役，他们哪里见到过这种阵仗，甚至他们和这些都没有关系。
但凡他们有一丁点的惊讶，也不能在这里直接住在人家废弃的镇子上，而不是驻扎大营。
这群徭役看到这架势之后，也是真的被吓破了胆子，别说厮杀了，连逃命都恨不得爹妈少生了两条腿，几乎用最快的速度就逃入了宋营之中。
这一下算是彻底引起了倒是那个诸军的惊乱。
整个宋人大营直接就乱成了一团，眼瞅着就要被三千精锐给彻底打废了。
关键时刻张浚下令让刘锡出兵....
“出兵攻打金人？”
赵靖听到张浚的最新命令之后，整个人都愣在了原地，真的是...整个人都不好了。
“张浚到底...他到底会不会打仗！”
这是赵靖如今最在意也是最疑惑的事情了。
之前杨再兴说他这排兵布阵就和兵书上的一模一样，恨不得一个字儿一个字儿地复刻。
折可求说张浚最起码是精通兵法，但是很容易出现意外。
但是现在...
“张浚浑身上下全都是意外！”
此时的宋军大营已经乱成了一锅粥，不好好稳定内部，不想办法将那三千骑兵解决掉，也不去安抚那些已经乱成一团的徭役百姓们。
张浚直接让主将刘锡出兵进攻金人！
这么做的后果是什么？
都不需要完颜娄室多说什么，金人直接扑杀出来，其中完颜宗辅乘势以娄室军为右翼，以宗弼军为左翼朝着宋军就发起了凶猛的进攻。
双方大战，金人现在才是士气如虹，反倒是宋军主动出击，却看着和仓促迎战一样。
甚至指挥，什么乱战，完全乱套了！
这个时候大军失去了统一的调度指挥，就算是有天大的手段那也是完犊子了。
赵靖已经开始准备逃离了，甚至心中暗暗发誓等到自己安全之后...先给张浚全家老小都给办了。
这是个什么玩意！
可就在他以为五路大军现在各自为战，大宋已经彻底没有希望的时候，奇迹....他就这么出现了。
而破局的人不是别人，就是都统制刘锡的亲弟弟，泾原路经略使刘锜！
此时局势混乱，但局面却走向了一个金人都没有注意到的地方，那就是宋军一连串的“胡乱”指挥，直接导致本应该主动出击的宋军，却成为了后手。
简单来说，宋军因为后方的混乱和动荡，刘锡虽然带领大军出兵，可是根本就无法将兵马完全聚集起来。
这个时候，金人经过了连战连胜，再加上完颜娄室感觉张浚能力一般，属于半桶水的水平。
而之前的大战更是让完颜娄室等人坚定了这个信念，因此他们毫不犹豫就朝着宋军冲了过去。
可他们忘了...宋军可是在沼泽之中布置了大营！
而此时首先动手的刘锜直接率麾下的泾原路宋军朝着最为凶猛的方向就迎击了过去——完颜宗弼左翼军！
完颜宗弼这一次前来可不是孤身，而是带着足足两万精锐骑兵。
哪怕是完颜折合调走了三千人，他的麾下也是骑兵数量最多，且最为精锐的兵马。
可因为一时冲动，看着宋军主动出击，他们光想着迎击，从而一时冲动直接杀到了...沼泽之中。
这样一来，两万骑兵骁勇善战，装备精良，凶猛异常，但...屁用没有！
刘锜发现了这一点之后，直接将这两万骑兵团团包围，而他麾下的兵马也是张浚麾下最为精锐的兵马。
当年只属曲端的精锐，而曲端虽然死了，可是他麾下的兵马却并没有受到影响。
尤其是赵靖也不知道，刘锜的带兵能力只在曲端之上，不在曲端之下。
在他的带领下，两万骑兵一个水花都没有翻起来就淹没在了战场上，刘锜直接带兵将其包围，然后利用强弓硬弩和大量的刀斧手开始有效收割对方的兵马。
此时完颜宗弼麾下大将，以善战而闻名军中的赤盏晖，就是最倒霉的那个。
说起来赤盏晖也是点背，这些年他虽然没有什么太强大的军功，但是两次伐宋，攻略山东，占据寿春、归德也绝对算得上是功劳不小了。
属于不出彩...但绝对不可或缺的人物。
作为降将，赤盏晖眼瞅着就要一步一步走到金军真正的中心地带了，结果这一战他本想立下功劳，所以不但率先发动冲锋。
更是从一开始就是猛攻，意图第一个冲到宋军的面前，然后将宋军全部击溃。
但后果已经很明显了，他没有第一个冲到宋军面前击溃宋军，反而是所率精骑陷入泥泞之中，别说驰骋了，连动都很难动下去了。
不过是片刻的功夫，就被宋军直接杀了过来，之后更是在赤盏晖的怒吼之中，麾下的将士们被斩杀极多。
甚至就连他麾下第一勇将韩常都因为战马陷入了泥潭之中，无法躲闪从而被流矢射伤一目。
在这种情况下，赤盏晖所能足够做的就只有带着重伤的韩常以及剩下的大军奋力苦战，拼死突围。
而赤盏晖只是因为冲杀的最为靠前所以才落了个这个下场，但实际上其他人的命运和他相比也相差不多。
比如在后方的完颜宗弼...也同样是损失惨重。
赤盏晖与完颜宗弼是费了好大的力气，折损了好多兵马，这才终于踩着自己同袍的尸体走出了泥潭，勉强算是破围而出。
但损失之大，让他们心惊，而后续的厮杀和他们更是没有任何的关系了，只能被迫退却！
而这，只不过是宋军反扑的开始。
在刘锜带领泾原路兵马打出来了优势之后，整个局面都已经得到了转变，后方的吴玠和刘锡等人也是紧随其后，各自带领兵马冲杀起来。
就连张浚也是再次登上了高台，开始亲自接手指挥。
刚刚还混乱的军营之中，如今却已经有了些许模样，而且大军也已经恢复了指挥，重新聚集在了一起。
冲入大营之中的完颜折合刚刚还在嘶吼咆哮，高呼自己大胜！
结果很快他就发现了，宋军吴玠已经带着大军冲了过来，在周围还有都统制刘锡亲自带领的大军。
而另一边的秦凤路经略使孙渥也已经在做自己的事情了。
他在吴玠和刘锡将完颜折合围住之后，立刻出兵快速稳定大营的混乱，将那些徭役震慑住，让他们聚成一堆儿，不要漫无目的地奔走逃跑，否则格杀勿论。
之后整顿军中的兵马，让混乱快速平息。
而外面，环庆路经略使赵哲配合挡住了金人的进攻，让完颜宗辅的大军无法再继续前进，同时死守大营门口，说什么都不让禁军继续捣乱，给后方解决麻烦提供了充足的时间。
在这种默契的配合之下，虽然完颜折合也是骁勇善战的猛士。
甚至手中也有着一支三千人的精锐骑兵，可是面对吴玠和刘锡的不断合围猛攻，完颜折合身边的兵马也是越来越少，原本一片大好的形势，如今看上去...危机四伏！
如果再这件事情再这么走下去的话，金人恐怕别说胜利了，他们是惨败！
不说其他，完颜宗弼的两万精骑折损严重，完颜折合的三千精锐恐怕一个也别想活着回去。
而此时在后方都已经做好了逃离准备的赵靖再次带着一脸疑惑登上了高处，然后看向了身边的折可求。
“将军，你看明白了么？”
“......嗯....勉强看明白了！”
“所以，现在是张浚将军占据了优势？”
“这不是占据了优势，这是占尽了优势！”折可求也是忍不住露出来了一个尴尬的笑容，“金人的骑兵几乎全都毁在了这一战上，后面就算是完颜娄室将兵马带了回去，那又有什么作用。
末将还是那句话，金人没有了骑兵，他们是打不过我大宋的兵马的。
他们靠着的就是他们的骑兵！
也正是因为这样，所以在进入江南之后，这群家伙的骑兵...才无法彻底发挥出来自己的优势，从而让我大宋一次次击退。
可在西北，在关中，在更加深茂的西北大地上，如果没有骑兵，那就是...简直就是胡闹。”
折可求说到最后都忍不住冷哼了一声，大好的局面他也没想明白怎么就变成大好局面了。
不过好在折可求的经验丰富，虽然不是张浚肚子里面的蛔虫，但是...张浚大概是怎么做到的，他还是明白的。
看着赵靖带着几分疑惑的眼神，折可求知道自己不能再啰嗦太多了，只能朝着面前的赵靖轻声说道。
“其实说起来也简单，这件事情走到这一步，如果说和张浚将军没有关系，那断然是不可能的。
但如果说...全都是因为张浚将军的计划，那就更加的不可能了！
说到底，张浚将军应该是有这些准备，看他的这些将领...将整个西北的兵权放在他们几个人的身上，就是因为张浚将军看出来了，这西北只有他们几个人有独立领兵的能力。
因此，张浚将军只需要正常发挥，等到金国统帅完颜娄室自己找到破绽开始进攻之后...剩下的事情，五路大军各自为战就可以反败为胜了。”
“嗯...你等一等！”
赵靖看着面前的折可求，忍不住皱起眉头看着面前的折家军最后一名统帅，然后用非常不确定的话语问了一遍。
“你确定知道自己刚刚说了什么吗？”
“....”此时折可求也是满脸的尴尬，但却依旧非常坚定的点了点头。
虽然统一指挥溃败连连，各自为战便可以反败为胜这句话听着就很诡异，很像是在胡扯。
可这就是实话。
赵靖看着面前的折可求，再看看面前的局势，他很想说折可求在胡说八道，不过事实...好像就是如此...
“难道这天底下还真有这等人？”
赵靖忍不住摇头苦笑，不过下一刻他突然想起来...
当初李纲带兵的时候，麾下宗泽，岳飞，韩世忠等大将名将层出不穷，结果一路...嗯..大宋文官领兵的特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