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儿无可奈何,只能跟着那丫头进去大观园。
一会儿回来,王熙凤忙问怎样了。
平儿笑道:“还不是老毛病了,躺在床上睁着眼睛,直勾勾盯着蚊帐顶,一边嘴里还在叽叽咕咕不知道说些什么,看着确实有点瘆人!
我就照着二奶奶的话,先说了环三爷在祖祠那边大骂大老爷跟珍大爷,结果大老爷跟珍大爷愣是拿环三爷没办法,连老太太都被呛得哑口无言。
袭人趁机追问,到底大老爷跟珍大爷犯了什么错,就让老太太都哑口无言了?
我就悄悄说起先蓉哥儿媳妇的事。
果然宝二爷听了,眼睛也不直了,嘴里也不咕哝了,就在床上大哭起来,一边可怜先蓉哥儿媳妇,一边骂珍大爷禽兽不如。
总之……他一哭出来,也就没事了,袭人她们全都松了一口气。
偏偏宝二爷一边哭一边骂,一边怎么又说起梦见蓉哥儿媳妇儿了,把袭人吓得,赶紧上去捂住了他嘴!”
王熙凤“扑哧”一声笑出来,说道:“我就知道会是这样!早先蓉哥儿媳妇病倒的时候,宝玉年纪还小,也就跟现在的环老三差不多。
他那一双眼睛啊,就黏在蓉哥儿媳妇身上下不来了,后来还在蓉哥儿媳妇屋里躺了一会儿,有没有做什么乱七八糟的梦,谁知道呢?
……总之他才是个最能闹腾的,偏偏每回一闹腾,太太老太太就慌成什么似的,自然他就越闹越起劲了!
偏偏赶上今天,太太老太太心里都不得劲儿,他还要跟着一块儿闹,实在太不省心了,也难怪环三儿骂他,骂得真不是没道理!”
平儿说道:“环三爷骂得有没道理我不敢说,横竖都是爷们儿的事情,我们女人家的也管不着。
只是……二奶奶,那环三爷势力越来越大,连老太太都拿他没办法了,咱们从前得罪他得罪得够狠了,是不是……跟他怎么缓和一下才行啊?”
“我正要跟你商量这件事情!”
王熙凤忙压着声儿跟平儿商量几句,最后才硬着头皮厚着脸皮,带平儿一道儿走来贾环院儿里。
……
自有丫鬟开了院门。
贾环听见声音走出来,淡淡笑问:“怎么二嫂嫂竟到我这穷地儿来了?”
王熙凤一时羞愧无地。
平儿赶忙说道:“环三爷,从前是我们二奶奶不对,却没想到在祖祠那边,环三爷竟对我们二奶奶手下留情!
所以二奶奶今儿特意过来,一是对环三爷表达谢意,二也是想给环三爷赔礼道歉。
环三爷若是不肯原谅,我这做奴才的,就代替二奶奶给环三爷下跪叩头了!”
一边说,平儿果然便要向地跪下。
贾环赶忙上前拉住,说道:“平儿姐姐快别这样,我早就说过对平儿姐姐我是真心感佩!
对二嫂嫂我也没有坏心思,反倒是二嫂嫂一个女人家,操持着这么一大家子的衣食住行,我很清楚二嫂嫂并不容易!
要说精明能干,二嫂嫂绝对不让须眉!
只可惜这个世道女人家的不能出门做事,要不然二嫂嫂在外边,必然能干出一番不逊于绝大多数男人的大事业来!
所以日后二嫂嫂只要不再找我麻烦,我是绝对不会跟二嫂嫂再起冲突,二嫂嫂也不必说赔礼道歉什么的,一家人,没必要!”
王熙凤原是忍着羞愧勉强过来,万万没想到贾环居然能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尤其那句“可惜女人家不能出门做事”的话,简直是直接点破了王熙凤素来的志向跟遗憾,让王熙凤瞬间有了知遇之情。
王熙凤一时之间百感交集,不由得流下泪来,说道:“人说宰相肚子能撑船,如今我才知道,环三弟的确是做大事的人,是我们这些女人家的没法比!
从前是我瞎了眼,分不清好坏黑白,日后我若再敢给环三弟下绊子使阴招,我就天打雷劈,下辈子也不做人!”
贾环笑道:“二嫂嫂这口气,怎么这么像是宝二哥呢?莫非二嫂嫂,竟拜过宝二哥为师不成?”
王熙凤一听,倒“扑哧”一声笑出来。
平儿笑道:“果然环三爷肚量大,是我们女人家的没法比!既然说开了,二奶奶日后也不用心里抱愧,总是不好意思来见环三爷了!”
贾环点一点头,压低了声音说道:“我是真对二嫂嫂没意见,所以提醒二嫂嫂一声,赶紧把印子钱给收了,免得日后曝出来,那可是件大罪过!”
平儿忙道:“从年前环三爷提及此事,我们已经在尽快收回印子钱了,就连那些受到逼迫欺压的,我们都有尽力安抚!”
“那就好!”
贾环点一点头,“只要你们果真补上了这窟窿,回头我跟孙绍祖说一声,把你的那份档案撤销掉!”
王熙凤大吃一惊,满面苍白抖抖索索,想要追问,却竟不敢开口。
平儿也慌得不行,却只能硬着头皮颤声问道:“环三爷,这件事……居然上了龙影卫档案了?”
“那还有假的?”
贾环冷冷一笑,“不单是二奶奶的这件事,大老爷跟贾珍的事情,龙影卫也都查得清清楚楚,只不过暂时隐忍不发而已!”
“我的天!”
王熙凤直吓得腿脚发软摇摇晃晃。
贾环忙道:“二嫂嫂,我之所以告诉你这些,只是想着……能救一个是一个,大老爷跟贾珍干的那些事,可都是抄家杀头的罪!
你可记住了,琏二哥日后再要被大老爷派去边关走动,千万不能去了,一旦大老爷的事情发作,琏二哥也是逃不掉的!”
“天爷呀!”
王熙凤双腿一软,直接坐在了地上。
平儿忙要去拉她,王熙凤已经爬起身来跪伏地上,向着贾环连连叩头。
“求三弟救命!”
平儿也忙跪下,一边叩头一边说道:“求三爷救命!”
如意吉祥等几个丫头,本来远远站着的,但见王熙凤跟平儿突然跪在了贾环面前,把几个丫头吓了一跳。
如意赶忙去将院门闩上,又将几个丫头全都领到屋里去。
贾环忙一手一个将王熙凤跟平儿拉起来,小声说道:“大老爷干的那些事,实实都是杀头的罪,就算他现在就收手,也已经来不及了。
偏偏他时常会让琏二哥帮他往边关联络走动,琏二哥纵然不知就里,可事情一旦发作,琏二哥肯定是逃脱不掉的……”
王熙凤不由得大哭起来,又赶忙压低了声音,哭道:“可是……大老爷吩咐琏二干的事,琏二敢不听从,大老爷真会把他活活打死!”
“我明白,所以……”
贾环一边思忖,一边接着把话说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