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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鹃的灯笼在风里晃出一团暖黄,贾悦捏着沈墨的信,指节因攥得太紧而泛白。

信里说沈母乘的船已过扬州,三日后抵京,随行带了两箱江南的梅枝,要在京中寻个清静处住下——最后一句用墨加重了,\"母亲近日常提京中才俊,墨心忧\"。

廊下的积雪被北风卷起,扑在她脸上,凉意顺着衣领钻进去。

贾悦望着灯笼里跳动的烛火,想起前日在佛堂听的经:\"求不得,爱别离\",原以为是说宝黛,如今倒应在自己身上。

沈母的脾性她早有耳闻,当年沈老爷中探花时,她嫌主考官家的嫡女\"举止粗笨\",宁可让儿子娶了个清寒的书香之女;后来那女子早逝,她便再不许儿子续弦,只说\"这世间女子,能配得上我墨儿的太少\"。

\"姑娘?\"紫鹃轻声唤,\"手炉要凉了。\"

贾悦这才惊觉自己站在风口里,指尖冻得发木。

她将信揣进衣襟,体温隔着锦缎熨着那行\"母亲近日常提京中才俊\",突然攥紧了袖口——沈墨是极孝顺的,若母亲执意要他娶个门第相当的嫡女,他难道真能抗命?

\"去请大奶奶。\"她转身往回走,绣鞋碾过积雪,\"就说我想讨碗酒酿圆子,顺便说说话。\"

李纨的稻香村总飘着松枝香。

她正坐在廊下补小阿哥的虎头鞋,见贾悦来,忙放下针线:\"五妹妹这会子来,可是又要商量诗社的事?\"

\"诗社的事倒不急。\"贾悦在她身边坐下,看那针脚细密的虎头,\"大奶奶可知道,沈公子的母亲来京了?\"

李纨的手顿了顿,抬头时眼里多了几分了然:\"我前日听周瑞家的说,沈夫人在东四牌楼赁了个小院子,带了好些江南的梅树。

五妹妹可是想......\"

\"我想请大奶奶做个中人。\"贾悦直起身子,\"元宵节的花灯会,我想加个文会环节,邀沈夫人来坐坐。

她最爱诗词,我若能在文会上......\"

\"你这丫头,倒比我还会打算。\"李纨笑着拍她手背,\"文会由诗社主办,我这个社长自然要撑场子。

只是......\"她望着贾悦素净的月白衫子,\"沈夫人最厌浮华,你且记得,诗词要见真性情,莫学那些堆砌辞藻的。\"

元宵那日,荣国府的后园挂起了百盏羊角灯。

贾悦站在缀满雪柳的廊下,望着湖中心搭的竹台——那是专为文会设的,台面铺着湖蓝缎子,摆着端砚、湖笔,还有沈墨信里提过的\"母亲最爱的建窑茶盏\"。

\"五姑娘好雅兴。\"王熙凤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今日穿了件大红猩猩毡斗篷,鬓边插着两朵绒花,\"这竹台搭在湖心,倒不怕水冷了笔墨?\"

贾悦转身福了福:\"二奶奶说笑了,台底下生着炭盆呢。\"她瞥见王熙凤袖中露出半方绣着并蒂莲的帕子,突然想起前日查账时,王熙凤私下塞给她的田庄契——\"你替我撕了大房的皮,我便替你垫个台阶\",原来早有默契。

\"沈夫人到了。\"平儿掀着帘子进来,声音里带着笑,\"坐着青呢小轿,身边跟着个穿月白棉裙的大丫头,手里抱着个锦匣,瞧着像是装着墨宝。\"

贾悦的心跳漏了一拍。

她理了理鬓角的珍珠簪,跟着李纨迎出去。

湖面上的花灯倒映在冰面,像撒了一把碎金。

沈夫人站在竹台边,月白缎面斗篷上绣着折枝绿梅,鬓边只插了支银鎏金的梅枝簪——果然如沈墨所说,\"母亲最厌珠翠,只爱梅\"。

\"这是贾府的诗社文会?\"沈夫人的声音带着江南软语的甜糯,目光扫过竹台上的笔墨,\"倒比我们苏州的雅集还讲究。\"

李纨笑着介绍:\"这是五姑娘的主意,她素日最爱琢磨这些。\"

贾悦福身:\"夫人见笑了,不过是想着借花灯会添些文气。\"

\"既是文会,总要有题。\"沈夫人指了指冰面上浮动的花灯,\"就以'灯月'为题吧。\"

湖风卷着梅香掠过竹台,贾悦提起笔,墨汁在宣纸上洇开。

她想起沈墨说过,母亲最爱\"淡而有味\"的诗,便避开\"火树银花\"的俗套,写\"灯影沉冰魄,梅香破月寒\"——上句写花灯映冰,下句暗合沈夫人随身的梅香。

\"好个'梅香破月寒'。\"沈夫人凑近些看,指尖几乎要碰到纸面,\"这字骨力清峻,倒不似女儿家的手。\"

\"夫人过奖了。\"贾悦垂眸,\"不过是跟着族中先生学了几年,不成气候。\"

王熙凤突然插进来,手里转着个玻璃葡萄盏:\"这位姑娘,莫非是哪家的千金?

我在京中贵女圈里倒没见过。\"

这话像根细针,扎得人脊背发凉。

贾悦抬眼时,正撞进沈夫人审视的目光——她早料到会有此问,却还是喉头发紧。

\"不过是贾府的庶女。\"她声音清润,\"蒙老太太垂怜,得以在府中走动。\"

冰面突然\"咔嚓\"一声,惊得众人缩了缩脖子。

贾悦望着沈夫人骤变的脸色,想起前日在祠堂跪的那两个时辰——庶女的身份,到底是根刺。

\"五丫头这诗,我瞧着比宝丫头的还利落。\"李纨适时打圆场,\"前儿老太太还说,咱们家的姑娘,可不能输给外客。\"

沈夫人的手指在茶盏上敲了敲,末了才笑:\"到底是贾府的姑娘,教养不同。\"

散席时,雪又下起来。

贾悦跟着沈夫人的小轿走到角门,轻声道:\"夫人若不嫌弃,可愿到我屋里喝杯茶?

我那儿有沈公子从江南捎来的碧螺春。\"

沈夫人顿住脚步,月白斗篷上落了层薄雪:\"你这丫头,倒比墨儿还会打算。\"

屋里烧着松枝,茶烟袅袅。

贾悦捧出沈墨去年寄来的信,最上面一封是他病中写的:\"母亲,京中冬冷,您旧年的狐裘该换衬里了\";又翻出他替族中子弟改的课业,小楷端方,旁批写着\"读书要读出个'仁'字来\"。

\"他总说京中苦。\"贾悦将茶盏推过去,\"可我见他替同窗凑束修,替老仆寻医,倒比在江南时更热心了。\"

沈夫人的指尖抚过那些信笺,眼尾的细纹里泛着水光:\"我原想着,京中贵人多,他该学些钻营的本事......\"

\"沈公子说,您最厌钻营。\"贾悦轻声道,\"他总说,要做个'站得直的君子'。\"

茶烟模糊了沈夫人的面容。

她突然握住贾悦的手,掌心暖得发烫:\"你这丫头,若真是嫡出......\"话没说完,便被外头的雪打住了。

第二日晌午,沈墨踏雪而来。

他穿件青布棉袍,肩头落着雪,手里提着个油纸包:\"母亲说,你泡的碧螺春比苏州的还香。\"

贾悦接过油纸包,里头是块梅花酥,还带着温热:\"你母亲可还说了旁的?\"

\"她说......\"沈墨望着窗外渐熄的花灯,眼尾泛红,\"她说我若负了你,便去祠堂跪三天三夜。\"

贾悦笑了,指尖碰到他冻红的耳垂:\"只要我们并肩而立,便不怕风雨将来。\"

窗外的雪停了,却有细碎的议论声顺着风飘进来——\"庶女也敢攀高枝听说沈夫人当场变了脸色\"。

紫鹃要去关窗,贾悦摆了摆手。

她望着廊下结的冰棱,在阳光下闪着冷光,突然想起前日查账时,邢夫人摔碎的蜜饯盒——有些事,退一步是深渊;可进一步,未必就是坦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