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庆多精明的人,那双狐狸眼一转,便敏锐察觉到宋知玉心有疑虑,同时懊恼自己考虑得不够周全。
他敛眸思索片刻便笑道,“小主立了大功,咱家心里都记着呢。”
这段时间,宋知玉鲜少踏出流云宫,但是宫里那些个小八卦,听鱼也时常会跟她念叨。
元庆说她立功,应是有关叶嬷嬷那件事。
叶氏贪墨一案牵扯出瑶丞相谋反,其女瑶氏被贬为采女,搬进距离她流云宫不远的止水宫。
想来元庆公公因此得到了陛下大力嘉奖,所以他也念上了她的好。
这么一想,似乎也没什么好怀疑的了。
宋知玉盈盈福身,脸上挂上温婉笑意:“有劳公公费心,我最喜鲜花,也喜花茶,这桃花拿来泡茶再合适不过。”
说着,她便示意听鱼收进库房。
元庆微微颔首,不动声色将宋知玉的喜好暗暗记下,却丝毫没打算走的意思。
他的视线在宋知玉和慕逸尘之间来回游移,开口时话里带着深意。
“咱家方才进来时,瞧见小主与慕太医相谈甚欢,倒是不似初识。”
宋知玉暗道元庆心眼子有八百个,她就与慕逸尘谈笑几句,就紧盯着她。
面上她却坦荡:“公公有所不知,我与慕太医本就是邻居,自然是熟稔些。”
听的元庆的心脏突突跳,二人竟是青梅竹马的关系!
面上却作恍然大悟之态:“原来如此,怪不得咱家瞧着你们二人之间透着一股亲昵劲儿。”
紧接着他话锋一转,神色冷厉起来,“不过小主如今身在后宫,一言一行皆关乎皇家颜面,男女毕竟有别,还望小主多多注意才是。”
这话都扯上皇家颜面了,这是在警告她不能过分亲近慕逸尘。
这宫里果然处处都是规矩。
宋知玉只得恭恭敬敬回道:“多谢公公提点。”
元庆见宋知玉能听进去,正欲告辞,不经意瞥见慕逸尘药箱盖缝隙处,隐隐约约露出一小截粉色流苏。
他不动声色踱步到慕逸尘身旁,鹰隼般的目光落在药箱上,忽而笑了。
“慕太医这药箱倒是别致,这露出来一抹娇色,像是藏着女儿家的物件。”
宋知玉顺着元庆的视线看去,才发现方才收拾的急,有个荷包流苏带子露了出来。
慕逸尘不着痕迹地错步,挡住元庆的视线,玉竹似的指节按在箱盖上。
“公公说笑了,这药箱里放的是在下要带给妹妹的安神香囊。”
“哦?”元庆故意语调拉长,忽然道,“咱家近日也难以安睡,慕太医可否先将这香囊割爱给咱家?”
说着他已绕到药箱旁,欲伸手打开,手指堪堪触及流苏穗,忽听听鱼惊叫。
“大人当心!您脚边有条百足将军!”
听到惊呼的三人,视线齐刷刷都落在了元庆脚边草皮上。
果见一条长虫慢悠悠爬过。
元庆蹙眉,嫌弃的倒退了几步。
宋知玉嘴角悄然勾起一抹坏笑,嘻嘻,那条虫是她扔的,是系统出品。
总之,只要能阻止到元庆打开药箱,她的目的就达到了。
慕逸尘见状,顺势开口:“春日万物复苏,这宫里虫子也多了,恐惊扰各宫娘娘,微臣这就回太医院配些除虫散,以备不时之需。”
说着转身,他大步流星离开。
元庆微眯着眼盯着慕逸尘急匆匆离开的背影,他得回禀给主子。
慕逸尘也走了,宋知玉看上去心情似乎也不错,元庆也没了继续逗留的意思,打算告辞。
这时小喜子托着一个食盒从膳厅出来。
“小主,这猪….猪头臭….臭在里面了,奴……奴才去扔了可好?”
猪头?臭了?
这四个字加起来他怎么听不懂了呢?
元庆脚步猛地一顿,看着那眼熟的食盒,嘴角忍不住轻微抽搐。
他背着手,故作不知的询问宋知玉,“小主,这是……”
宋知玉可不想让元庆知道她和寒云的事,但能说的她还是得说一下。
“下暴雨那日不知哪个缺德鬼、腌臜货作怪……竟往我宫里塞了个食盒,里面塞了半个猪头不说,此人还用珠圆玉润四个字暗骂本小主是猪。”
元庆听了,整个脸都差点绿了。
他家主子成了缺德鬼、腌臜货!
原本用心提的字,本意是希望宋小主吃好喝好身体好,不曾想,被她误会成这般意思。
他还不好帮着主子解释。
元庆紫色袖袍下的手蜷紧,面上仍端着三分笑意,“咱家这就派人去查查是哪个人使坏心眼子,逮到了定替小主出口恶气。”
查是不可能查的,他哪敢!
宋知玉一听立即摆手,故作大度,“无碍,本就是无伤大雅之事,扔了便也罢了。”
真查了查到寒云头上那可真是有嘴说不清。
元庆也不坚持,退后半步作揖,“小主仁厚。”
随后又补道:“往后若再有此等事发生,小主可一定要告知咱家,可不能这般轻易放过。”
宋知玉含笑答应。
元庆该交代的也交代了,与宋知玉闲聊了几句,便推说还有公务在身,不便逗留。
他一踏出流云宫的门,挺的笔直的后背微微弯了些。
等他回到司礼监,刚坐下,面对空白的信纸,只觉得头痛欲裂。
他得给主子汇报,可一想到流云宫的事,就愁的不行。
如实说吧,主子精心准备的“惊喜”被当成了恶意作弄,主子还被宋小主骂,这要是让主子知道了必将引他暴怒。
可要是隐瞒不报……脑袋不保啊!
他握着笔,迟迟落不下去。
干脆站起身在屋子里来回踱步,手中的毛笔被他攥的紧紧的,都快被他捏断了。
思索良久,他终于组织好了语句。
【主子,奴才今日前往流云宫,见宋小主心情尚佳,又与慕太医相谈甚欢,问询后知二人乃青梅竹马。】
【奴才观慕太医行迹可疑,药箱藏有粉色流苏,或是宋小主所赠,奴才以为此人需多加留意。】
【再者,宋小主谈及近日曾收到不明食盒,小主将那盖上提字当成暗讽之意,奴才已安抚。】
写完元庆又反复看了几遍,总觉得这措辞还不够好,可又实在想不出更好的措辞,只得作罢。
将信仔细好,派人快马加鞭送往山泉镇。
另一边,宋知玉目送元庆离开,脸上的笑意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脸若有所思。
“听鱼,你不觉得元庆公公今日的反应很奇怪吗?”
听鱼不以为意,“也不奇怪,元庆公公毕竟是陛下身旁的人,本就疑心重,对慕太医有多怀疑也是正常的。”
宋知玉觉得听鱼说的也在理。
这段时间她也打听清楚了宫里情况,她名义上的男人,那个高高在上的皇帝,处境并不乐观,朝堂后宫居心叵测之人占多数。
元庆处处小心谨慎很正常。
她怕元庆盯上慕逸尘,“明日你让小喜子谎称吃坏了肚子,去太医院走一趟,务必告知慕太医近日莫再往来流云宫。”
听鱼点点头,“奴婢知晓了。”
下一瞬,她似乎想到了什么,语带担忧问道:“小主,那段粉色流苏怕是让元庆公公怀疑了,这会不会害了慕太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