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
阳光洒在竹叶上,斑驳如画。
我坐在廊下,翻着前几日的起名记录。
笔迹清晰,每一笔都凝着心神。
忽听门前有脚步声。
“李师在否?”
我抬头,是个粗布麻衣的汉子,肩头扛着一个麻袋。
他脸膛黝黑,眼神沉静,气息平稳,不似修士。
“我是云阳县外的猎户,我家儿子,前几日测出灵根。”
他说着,放下麻袋,里面传来细细的哭声。
我一看,是个襁褓中的婴儿,才满月。
他跪在地上,双手合拢。
“求李师赐名,愿他一生顺遂,莫入歧途。”
我起身将他扶起,让他进屋。
婴儿皮肤雪白,鼻尖带红,手脚不停蹬动。
我捻指一算,此子命格属木,天赋上乘,主清明正直。
我问他出生时的异象。
“那夜雷声不断,雨落如瓢,村头老槐被劈。”
“可屋中炉火未熄,母子安然。”
雷、雨、火、槐。
我蘸墨写下三个字。
“槐烨辰。”
“槐树象征根基,烨者火光,辰为星宿。”
“此名护根正命,火中藏势,可开天运。”
猎户满脸感激,连连叩谢。
“我不识几个字,但这名,我记一辈子。”
他背着孩子离去,脚步轻快,满面春风。
我望着他们的背影,心中微暖。
名,是魂的形,是路的引。
天色微暗,山林起风。
我烧了一壶茶,刚坐下,门又响了。
这次是两人。
一个是老者,头发花白,背微驼。
另一个是少女,约十六七岁,长相清秀,手执拂尘。
“在下灵虚谷长老,来替小徒取个法号。”
老者话语缓慢,眼神却清亮如镜。
“她下月将正式入门,要赐一号,以定心神。”
我请他们入席。
少女目光沉静,唇角微抿,一副内敛性情。
我问她修的法门。
“修《静水心经》,专主心静御念。”
“从不喜斗,唯愿守心修行。”
我点头,记下要点:水、静、守、心。
我闭目片刻,写下法号。
“静恒。”
“水静如镜,意守如恒。”
“此号既贴心性,又助功行。”
少女轻声念了两遍,面上微微浮起笑意。
“谢李师。”
老者亦颔首。
“好名,不争而胜。”
我送他们到门前。
暮色已临,山雀归巢。
风中带着竹叶的清香。
我刚收拾桌案,又有脚步声至。
这次是个身穿红衣的年轻女子,妆容艳丽,手执短鞭。
她笑意盈盈,眼角挑起一抹狡黠。
“我乃赤云岭散修,近日得一火系灵兽,模样极俊。”
“想求一名,日后可带它闯荡四方。”
我点头示意她将灵兽带出。
她唤一声,“小火。”
一团火光从她袖中跃出,化作一只小兽。
通体赤红,四爪如焰,双瞳如墨玉。
它在桌上跳了几下,又伏在她掌心。
我俯身观察,灵气灼热,火中带灵,眼神有神,颇通人性。
“它是我用赤阳石温养七日孵出的。”
“日日用火莲熏炉,已通识浅意。”
我思索片刻,问她:“你期望它是什么性子?”
她扬了扬眉。
“忠心,迅捷,能打能吼,还要凶得吓人。”
我低笑一声,提笔而书。
“赤魉。”
“魉者,山神之威,赤则火形之本。”
“此名一出,震山林,摄妖邪。”
她眯起眼,嘴角挑起。
“好,听着就带劲儿。”
小火听罢新名,仰头叫了一声,声音清脆。
她抱着灵兽,抛下一袋灵石。
“下次得宝,我还来找你。”
我收下灵石,心中却暗记她之性情:烈、躁、不拘。
名虽恰配灵兽,但持者也需心稳,否则反噬难挡。
夜色渐深,星光斑斓。
我点起油灯,屋内浮光跃动。
正准备清理纸案,忽然院门“吱呀”一响。
进来的是一名身穿素布袍的少年。
他肩背沉重,神色憔悴。
“我给师姐取的名字,她…走了。”
他站在灯下,声音哽咽。
“她生前常说,如果有机会,想换个真正属于她的名字。”
“不是父母随口的‘小花’,也不是掌门赐的‘玄灵’。”
“她说,希望那个名字,是她活过的证据。”
我起身,递给他茶水。
他一饮而尽。
“她生性淡然,爱画画,喜欢月光,喜看池边睡莲。”
“生前最喜欢白纱,常说世界太重,她想轻些活着。”
我听他一字一句,指尖微颤。
那一刻,我感到起名师的职责,不止于术法与气运。
我提笔,缓缓写下两个字。
“轻莲。”
“轻者,不为世困;莲者,心净如初。”
他接过那纸,泪落无声。
半晌,他起身,深深一拜。
“多谢。”
他转身离去,步伐坚定。
我望着那纸上的字,怔然许久。
名字,有时不只是开端。
也是,纪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