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雾浓,院前石阶隐入薄烟。
我一早焚香净室,拂去案上的残灰。
门外传来轻敲,一名身着青衣的少年缓步走入。
他怀里抱着一只蜷缩的乌鸦。
“李师,我叫乌声。”
“这鸟跟了我三年,它昨日替我挡了一箭。”
“它活下来了,但我怕它再无名字可护。”
我望着那乌鸦,羽翼染血,眼中却透着灵气。
我点点头,取出灵纸,写下一名。
“烬羽。”
“烬者火余,羽者归栖。”
“既曾燃命,便得重生。”
少年嘴角颤了颤,俯身行礼,将名纸贴于鸟羽之下。
他抱着乌鸦离开,步履轻得几不可闻。
阳光慢慢穿透雾色,照在石阶之上。
未过半个时辰,又有一位黑袍少女进门。
她站得笔直,身后缠着一条银蛇。
“我修蛇道,命魂所系。”
“蛇为我道侣,我欲为其正名,以镇魂气。”
我望向那蛇,蛇眸如镜,身鳞有光,显是已通灵智。
我起身斟茶,问道:“你走蛇道几载?”
她回:“五年。”
“它伴我入毒林,越落泉,替我咬破五道结煞。”
我点头,落笔为名。
“寒鳞。”
“寒者定心,鳞者护躯。”
“此名可镇灵,可驭魂。”
蛇盘在她肩头,微微吐信,似感应到新名之重。
少女谢我一礼,转身而去,背影宛若幽影潜夜。
午后阳光斜洒,一名老妪拄杖而至,步履蹒跚。
她怀里抱着一块发黑的石胎。
“这是我孙子刚出生时从灵矿中剖出,虽非人形,却有气息。”
“人都说是妖孽,我不信,我想给他起个名字。”
我将石胎轻轻摆在木案之上。
灵气尚浅,波动微弱。
我沉吟片刻,在纸上写下一字。
“砚。”
“石可为器,磨则生文。”
“此名寓静,亦寓承。”
老妪颤巍巍地将名字贴于石胎之上,嘴里念着:“砚啊砚,你有名字了……”
她转身缓步离去,脚步竟比来时轻了许多。
暮色将至,天边浮云染上残阳。
一名身披青铜战甲的修者闯入院中。
他血气未散,双眼通红。
“李师,我兄战死三日前。”
“我未及与他诀别。”
“他的法宝遗下,却无一名。”
“我想替他之刃留个魂。”
我看向那口兵器,是柄短刃,刃身暗红,血纹犹在。
我拾起感受,一股沉重压在掌心。
这不是寻常的杀器,这是有执念之物。
我沉声问:“你兄之愿为何?”
修者低头道:“护我,不惜命。”
我握笔如刃,落名如钉。
“绝续。”
“绝者断命,续者传心。”
“愿其残志未散,永随此刃。”
修者抱刃而退,身影背对余晖,似将心也埋进了暮色。
夜色渐浓,屋中燃起灯烛。
我正欲小憩,一位白衣女童走入。
她低头不语,手里捧着一块画板。
画板上是一幅歪歪斜斜的画像。
是一只长耳兽,头戴花环,眼里有星。
我蹲下身轻声问她:“这是你画的?”
她点头。
“我梦里见过它三次。”
“我觉得它孤单,我想给它个名字。”
我笑了,摸了摸她的头。
提笔写下三字。
“念晴兮。”
“念者心牵,晴者愿景,兮者呼唤。”
“此名虽虚,却能存于梦间,伴你数年。”
女童捧着名字一言不发,却悄悄笑了。
她在门前回头,看了我一眼,才轻轻跑开。
夜深,寒意逼人。
我披衣出门,院中有一匹瘸腿老马立于树下。
一位农夫牵着它,低声道:“李师,这马陪我十五年。”
“它救我一次,摔断了腿,今夜就要老死了。”
“我想,起个名,刻在它坟前。”
我走近马前,它鼻息微弱,却依旧望着主人。
我取纸,写下两个字。
“知原。”
“知者感恩,原者本心。”
“它懂你,你记它,便够了。”
农夫红了眼眶,连连鞠躬。
“谢谢李师,谢谢。”
夜已极静。
月照竹影,风声穿檐。
我回到屋中,将今日所赐诸名收入册中。
每一个名字,背后都有一段尘缘。
有人求护,有人求释,有人求慰。
而我,只是借名字,把他们的心事,缝进了世界里。
窗外风起,灯火摇曳。
明日,或许会有更多人来。
我还得为他们,准备好一管笔,一叠纸,一炉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