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中,一骑从北狄军营中奔出,他举着信使的白旗,飞快的来到城墙下,将一卷羊皮纸绑在箭上,射到城墙上。羊皮纸卷沾满马粪和血渍,火漆上压着狰狞的狼头纹。拿到羊皮纸的守军展开时,腥臭扑鼻,末尾盖着拓跋烈用俘虏鲜血按下的掌印,指缝间还黏着干涸的血痂。
很快,这羊皮纸被清理干净后,由牛总兵呈给了夏淮安:“东家,北狄送来的劝降书。”
“念吧!”夏淮安并未接过羊皮纸:“让大伙都听听。”
牛总兵的一名亲兵朗声诵读:
“大狄左贤王拓跋烈,谕雁门关守将牛行远及诸将士:
尔等困守孤城,粮尽援绝,箭矢已尽,伤兵哀嚎,已是穷途末路!本王率十万铁骑压境,破关只在旦夕。
今念上天有好生之德,特赐尔等一线生机——
若开城投降,本王可赦燕州军民性命,不伤一人,不焚一屋!
若负隅顽抗,城破之后,必在燕州屠城十日,鸡犬不留!
尔等当知,北狄铁骑所向披靡,雁门关纵有铜墙铁壁,亦难挡我大军雷霆一击!尔等朝廷腐败,援军不至,何必为那昏君卖命?
限尔等明日午时前,献关投降。
过时不降,血洗雁门及关内诸城!
大狄左贤王 拓跋烈
八月十一日夜。”
亲兵读罢,牛行远一拳砸在房柱上:“蛮夷安敢猖狂!”
“放他娘的屁!”华夏军郑伏虎猛地拍案而起,桌上的茶盏被震得跳起,“北狄蛮子也配劝降?老子宁愿战死,也不做叛徒!”
但角落里,一名年轻的守军副将却低声道:“牛将军……信上说的,未必全是假话。”
议事厅内骤然一静。
那副将咬了咬牙,继续道:“朝廷的补给,确实断了月余。咱们派出的十二道求援信使,至今无一返回。若朝廷真的……”
“住口!”牛行远厉声打断,眼中寒光迸射,“赵副将,你可知动摇军心是何罪?”
赵副将脸色一白,却仍倔强道:“末将只是实话实说!咱们五万弟兄的性命,不能全凭一腔热血!若朝廷真的抛弃了雁门关,咱们死守又有何意义?”
他的声音越说越低,最后几乎成了喃喃自语:“反正……朝廷迟早也会派大臣来议和……”
“混账!”牛行远暴怒,一把揪住赵副将的衣领,“你他娘的是不是收了北狄的好处?”
“末将冤枉!”赵副将挣扎着喊道,“末将只是不忍看弟兄们白白送死!”
夏淮安抬手制止了牛行远,目光如刀般扫过众人:“还有谁和赵副将想法一样?”
厅内一片死寂。半晌,一名年长的参军轻声道:“夏大人,牛将军,赵副将虽言辞不当,但……朝廷的态度,确实蹊跷。”
他走到沙盘前,指向雁门关与京城之间的官道:“按惯例,军情急报三日可达京城。咱们的求援信发出已近半月,朝廷却毫无动静。若非信使全被截杀,便是……”
他咽了口唾沫,没敢说下去。
牛行远冷笑一声:“便是朝廷有人故意压下了军报,对吧?”
参军沉默点头。
厅内的气氛愈发压抑。守军们不怕死,但若真是被朝廷抛弃,这仗打得未免太憋屈。
“夏大人,”赵副将趁机道,“不如先假意答应北狄,拖延时间,等朝廷——”
“荒谬!”牛行远猛地拔出佩刀,寒光一闪,刀尖抵在赵副将咽喉,“假降?北狄铁骑一旦入关,燕州百姓怎么办?你让本将如何向中原百姓交代?”
赵副将冷汗涔涔,却仍咬牙道:“北狄信中说,不会伤害百姓。而且,夏大人……终究只是巴州节度使,并非朝廷钦差!若朝廷真要议和,咱们抗命便是造反!”
“造反又如何!”郑伏虎怒极反笑,“朝廷若真敢议和割地,老子第一个反了他娘的!”
此言一出,赵副将等人面色惨白,不敢接口。
牛行远收刀入鞘,冷冷道:“赵副将,你记住——雁门关后是燕州百万百姓!咱们守的不是朝廷,是身后的父老乡亲!”
“说得好!”一直沉默没有表态的夏淮安,赞许的点点头:“牛将军之言,正合我意!咱们今日守城,不是为了朝廷皇帝,是为了给咱们种粮食吃、缝衣服穿的衣食父母,也就是中原百姓!”
他转向众将,声如洪钟:“咱们不能让中原百姓暴露在北狄大军的屠刀之下!不能让中原百姓的性命,掌握在在北狄大军的一念之间!这一战,我华夏军必死守!诸位守军可自行决定去留。”
牛行远喝道:“传令全军,加固城防,死守待援!若有人再提议和或投降,视为扰乱军心,格杀勿论!”
“是!”众将领命。赵副将也和众人一起大声回应,不再提及劝降书。
夏淮安点点头,牛行远在大事上并不糊涂,这也是他较为认同和欣赏的一点。
八月十二日,雁门关外,午时。
烈日炙烤着大地,空气中弥漫着血腥与焦土的气息。北狄大军再次压境,黑压压的铁骑如乌云般铺满平原,战鼓声震得城墙微微发颤。
但这一次,北狄军阵前,并非刀盾手与云梯,而是一群衣衫褴褛的中原百姓——男女老少皆有,有的抱着婴孩,有的搀扶着老人,他们被粗绳捆住手腕,连成一串,踉跄着被北狄骑兵驱赶向前。
“牛将军!”左贤王拓跋烈策马出阵,用有些生涩的中原语言喊话,声音如雷,“看看这些是谁?!”
他猛地拽起一名白发老者的头发,迫使老人仰起脸。老人满脸血污,干裂的嘴唇颤抖着,却发不出声音。
“这些都是你们中原的百姓!雁门关外的村庄,已被我北狄铁骑踏平!”拓跋烈狞笑着,“今日,本王让他们为大军开路!你若敢放天雷,就先炸死你自己的同胞!”
城墙上,守军一片哗然。
“畜生!”牛行远一拳砸在箭垛上,青砖裂开几道细纹,“左贤王这狗贼,竟拿百姓当肉盾!”
夏淮安面沉如水,目光扫过关外的人群。他们中有满脸恐惧的孩童,有瑟瑟发抖的妇人,甚至还有怀胎十月的孕妇。北狄骑兵挥舞马鞭,抽打着走得慢的人,惨叫声与哭嚎声交织,刺痛着每个人的耳膜。
“东家,怎么办?”一名步枪军士兵咬牙道,“若不用天雷,北狄的冲车和云梯转眼就到城下!”
夏淮安向王清芷投去了一个询问的眼神。
王清芷沉默了大约三秒钟,然后点点头。
“开城门!”夏淮安大声说道。
众人大惊,这个时候开城门,百姓固然可以进城,但会有更多的北狄骑兵也跟着混入城中,然后里应外合,后果不堪设想!
牛行远脸色变了数变,还是听从了夏淮安的命令。
“开城门!”牛行远喝道。
沉重的城门在绞盘转动下缓缓开启,发出沉闷的“吱呀”声。北狄骑兵见状,顿时狂喜,鞭打着百姓加速前进。
“快!冲进去!”一名百夫长高举弯刀,狞笑着踹翻挡路的老者。
百姓们哭喊着涌向城门,北狄骑兵混在人群中,刀锋在阳光下泛着寒光。
北狄骑兵畏惧守军的天雷武器,不敢冲的太前,一个个躲在百姓身后,用手中的弯刀,逼迫百姓向前走去。
混乱的队伍离城门越来越近,五百米、四百米、三百米!
夏淮安站在城门内侧,突然抬手:“狙击手,就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