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主母亲李氏等人,觉得徐景行在祠堂说的话太重,待他回家之时,多次欲言又止。
徐景行看着原主这一大家子人,深吸一口气,而后缓声开口道:“我知你们在想什么,无非是觉得我高中了状元,你们便走哪都能受人敬重,这想法也确实不错,如今十里八乡,确实无人轻易招惹你们。”
“但我还想说一句,徐氏一族,最好耕读传家,我今日之功名,非为你们炫耀的本钱,而应该是警醒,需知你们若是因我而骄横,他日或许也会因我而败亡!”
天下局势,并非一成不变,这古代官场,岂是那么好混的,若是不放言警醒原主家人,放任他们危险的思想,他个人就是再有能力,也走不长远,‘德不配位,必有灾殃’这话,是亘古真理!
徐家上下,闻言肃然无声,田氏汪氏等人,一早就知道会是这样,此刻倒也接受良好,唯有徐大山李氏夫妻俩,定定的盯着自个生的大儿子,仿佛第一次认识他一般。
说来,这两人在最初,对大儿子还是有几分慈爱之心,可惜随着小儿子的出生,转移了重心后,对这个不怎么需要他们就能自己成材的大儿子,再也回不到从前的心理,家中也就祖母老刘氏他们以及姐姐徐秀儿,对徐景行态度不变。
徐景行看着这一大家子围坐在一起热闹谈笑却心思各异的人,觉得没意思极了,尤其徐大山李氏,明明打心底就亲近不起来他这个大儿子,却无时无刻不在试图着拿亲情为筹码,为小儿子谋利。
只可惜,徐景行不是原主,对他们只能尽到赡养的本分,至于所谓的便宜弟弟,从一开始在他心里就是用来替他传承徐家香火的工具人,然而就算如此,徐景行也对他没有任何亏欠,毕竟他的出生也不是徐景行强烈要求的。
安顿好老家一切事宜后,徐景行再度启程,准备返回京城,路过昭明县城时,徐景行专门停下,再度前往漱石草堂同老师余世镜拜别,毕竟他这一去,师徒俩不知何时才能再相逢。
同他当年拜师时一般,叩门声惊飞了檐下栖息的鸟雀,门扉吱呀一声被人从里面打开,两鬓霜白的余世镜在家仆的搀扶下,亲自前来为他开门。
曾经还算挺直的身躯,如今更显佝偻了,看着对方教之前更显老态,徐景行心中不可避免的闪过一丝伤感,可生老病死乃是自然常态,每个人,生都如春花初绽,老似残荷听雨,病若骤雪折枝,身死终究是人生无可避免的归途。
深吸一口气,徐景行撩起袍角,跪在漱石草堂的墨香斋前,“学生今日能蟾宫折桂,全赖恩师当年授业之恩。”这话,徐景行说的没错,虽他不拜师也能成材,但有些东西,若是没得余世镜这样的老翰林传授,少不得要走好几年弯路,哪能像现在这般事事顺遂。
临走前,徐景行说要修缮漱石草堂却被余世镜笑着拦下,“你看院中那株老梅,年年开花,从不强求新枝,老师我这漱石草堂如今这般正合住,不慕他人朱楼琼室。”
………………
从江南到京城,需经三十余驿站,直接让徐景行舍弃走陆路进京的打算,而是继续乘船北上,好在他回来时所乘坐的青幔官船仍然可用,倒是省了他不少路上的麻烦。
深秋的运河,泛着粼粼波光,徐景行立在船头,望着渐渐远去的昭明县码头,青砖黛瓦的民居,已然缩成河岸边的墨点,前来为他送行的人员也很快看不见身影。
官船沿运河一路北上,昼夜兼程,白日里,徐景行常倚着船舷眺望两岸光景,每过州府,税吏都会登船查验文书,知晓他是新科状元后,又恭恭敬敬退下,夜间官船偶尔会在码头停泊,这个时候,他便会在舱内挑灯翻阅老师余世镜得知他任职翰林院修撰后给他的《翰林掌故》。
行至三津府时,河面骤然宽阔,官船汇入千帆竞发的运河主道,桅杆如林,樯橹相接,徐景行站在甲板上,看着商船载着江南的丝绸瓷器逆流而上,漕船装满北地的粮米南下,突然想起了自己曾经写过的漕运改革一题,难怪丘公会有漕运兴则国兴的想法想要改革漕运。
此刻有了闲心,亲身见证了运河上这番盛景,才惊觉丘公所言所想,皆是不虚。
约莫二十五六日后,船终于抵达了京城码头,徐景行踩着跳板踏上岸,北方的风裹着沙尘扑面而来,与江南水乡大不相同。
抵达京城的次日清晨,徐景行早早就来到礼部衙门,青砖灰瓦的院落里,此刻已有不少新晋官员在低声交谈着。
徐景行将自己的授职凭证递给当值官员,对方仔细核验后,在登记簿上重重写下翰林院修撰几个大字。
“徐状元,你拿着这个去翰林院报道。”说着,递给徐景行一张盖着朱红大印的文牒,“记得辰时前到,掌院朱学士最是守时。”
徐景行揣好文牒,快步往翰林院赶去,远远望去,朱漆大门上翰林二字格外苍劲有力,就连门前蹲坐两侧的石狮子,威严中也透着几分肃穆。
进了大门,沿着回廊前行,两侧厢房里不时就传出翻阅典籍的沙沙声,在值房外等候时,徐景行遇见了几位跟他同期进士,大家互相道贺,言语间难掩兴奋。
不多时,一位身着官服的小吏走出来,高声喊道:“新科状元徐景行,掌院学士有请!”
随着小吏穿过层层院落,徐景行终于见到了掌院朱学士,对方是个面容严肃的中年文人,此刻正翻阅着他的履历,良久,满意的点头称赞,“殿试时圣上对你的赞不绝口,咱们翰林院,也是许久没来你这般厉害人才了。”
说罢,又命人取来一套青绿色的圆领补服,补子上绣着栩栩如生的鹭鸶,这正是六品修撰所穿的官服,跟徐景行身上的状元袍有很大区别。
当徐景行面色从容的换上对方为他准备的青绿色官服,能明显察觉到掌院朱学士对他态度好了不少,不过想想也对,翰林院这种地方,每隔数年就会迎来新科进士,其中不凡状元、榜眼、探花这样的优秀人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