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矿深处,母亲泛黄的日志上墨迹惊心:“刻下星图,只为回应未来人的指引。”
石壁符号在脑波共鸣中蠕动变幻,竟投射出研究所血肉横飞的未来惨状。
“时间闭环已成,”奥塔斯的触须冰冷点向壁画中陆璆染血的身影,“古文明在警告:过度干预,必生时间癌。”
李默的光屏碎片骤然撕裂现实,乾隆年间的玛纳斯河奔腾而出——
屯垦士兵的脸赫然是陆璆的翻版,他腰间晃荡的半块螭纹玉璧,与陆璆贴身佩戴的残片严丝合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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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的矿灯光束刺破玛纳斯玉矿深处积压千年的黑暗,像一把手术刀,精准地剖开岩石沉默的肌理。空气里弥漫着金属钻头残留下的焦糊味,混合着万年冻土深处渗出的、带着腥甜的湿冷气息。陆璆站在逼仄的裂隙尽头,指尖拂过岩壁上那些深深浅浅的凿刻痕迹,灰尘簌簌落下。
他身边,沈瑜紧抿着唇,警惕的目光如同无形的探针,扫描着每一寸可能存在危险的阴影。她手中小巧的检测仪器发出间歇性嗡鸣,屏幕上跳跃着令人不安的红点,那是残留的异常能量信号,微弱却顽强。
“共鸣者脑电波场域已覆盖目标区域。”奥塔斯的声音直接在陆璆的脑海中响起,低沉而带着非人的金属质感,仿佛来自地心深处,“尝试激活岩层记忆编码。”
陆璆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莫名的悸动。他闭上眼,不再依赖视觉。一股无形的波动以他为中心悄然扩散,不再是纯粹的脑电波探测,更像一种时间的触须,轻柔又带着不容置疑的穿透力,缠绕上冰冷的岩壁。
嗡——
一声低沉的嗡鸣毫无预兆地回荡在寂静的矿道中。
不是来自仪器,而是来自岩石本身。
陆璆面前的石壁如同被投入石子的古潭,一圈圈诡异的涟漪荡漾开来。坚硬的玄武岩表面竟开始软化、波动,仿佛覆盖着一层颤动的胶质。紧接着,无数细密繁杂、非人所能理解的符号,如同被唤醒的远古密码,从灰黑的岩体中渗透出来,闪烁着幽蓝色的冷光。
它们扭曲、旋转、排列组合,在涟漪的中心,迅速勾勒出一幅令人血液凝固的动态画面——
刺耳的警报声如同濒死野兽的哀嚎,穿透时空屏障直刺耳膜!画面中央,一座现代化研究所的合金闸门被一股无形的巨力撕开狰狞的裂口。几个穿着白色研究服的人影在通道内仓惶奔逃,脸上写满极致的恐惧。下一秒,无形的力量追上他们,身体如同脆弱的纸片被瞬间撕裂、扭曲,血肉和断裂的肢体伴随着喷射的猩红泼洒在冰冷的金属墙壁和地面上!
浓稠的血浆沿着光滑的墙壁蜿蜒流下,汇聚成令人作呕的溪流。
陆璆瞳孔骤缩,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铁手攥紧。那研究所的标识……分明是“昆仑”!是他母亲曾经工作过的地方!
“不……”一声压抑的呻吟从喉间溢出。
就在这时,脚下传来沉闷的断裂声。
咔嚓!
沈瑜手中的检测仪发出刺破耳膜的尖叫,屏幕上所有数值瞬间飙红!
“矿道结构崩溃!快退!”沈瑜厉吼,爆发出惊人的力量,猛地将还在震撼中的陆璆向后狠狠一拽!
轰隆隆——!
他们立足的那一小块平台,连同周围十几米长的矿道顶部,如同被抽走了支撑的积木,瞬间倾塌下来!巨大的石块带着毁灭性的力量咆哮着砸落,烟尘如同愤怒的灰色巨兽,瞬间吞噬了视野。
冰冷刺骨的碎石和粉尘如同密集的子弹迎面扑来。陆璆被沈瑜拉扯着向后翻滚,后背重重撞在另一侧相对坚固的岩壁上,五脏六腑仿佛都移了位。一块尖锐的石头擦着他的额角飞过,带来火辣辣的痛感,温热的液体立刻顺着鬓角淌下。
“呃!”沈瑜发出一声痛哼,一块稍小的石头砸中了她的左肩,冲击力让她半边身体瞬间麻木。
混乱中,陆璆的视线透过弥漫的尘雾,死死盯着那幅仍在闪烁的血腥投影。研究所的通道在崩塌的岩石间隙忽明忽暗,血光映照着坠落的石块,构成一幕地狱与现实重叠的奇景。那些符号……那些导致崩塌的能量波动……与投影中撕裂人体的无形力量,何其相似!
“时间闭环!”奥塔斯的声音如同淬了冰的钢针,直接刺入陆璆混乱的脑海,带着一种洞悉宿命的惊悸。“石壁铭刻的,是因果!你所见的毁灭,是未来,亦是过去干预留下的疮疤!”它虚幻的半透明触须猛地指向血腥投影中一个几乎被忽略的角落——一个穿着防护服、惊慌回头的侧影。防护面罩下,赫然是陆璆年轻的脸!“你已身在其中!陆璆!”
奥塔斯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非人的、近乎尖锐的警号:“但古老意志在壁画深处咆哮——过度攫取时间的果实,必引发癌变!时间的‘癌’!”
时间的癌……
这三个字如同魔咒,压得陆璆几乎窒息。他抹去糊住眼睛的血迹,挣扎着想要看清那幅投影里更多的细节。研究所爆炸的核心点在哪?灾难的导火索是什么?母亲……母亲当年是否也看到了这样的景象?
“咳咳……能动吗?”沈瑜急促的喘息声在耳边响起,一只手摸索着抓住了他的胳膊。她的手在微微发抖,不知是疼痛还是震惊。“必须先离开这里!顶板的应力还在释放!”
烟尘稍稍沉降了些,勉强能分辨出塌方区边缘扭曲的金属支架和巨石堆叠的缝隙。那是唯一的生机。
陆璆强迫自己从恐惧与求知交织的漩涡中挣脱出来。“跟我来!”他反手抓住沈瑜的手腕,声音沙哑却斩钉截铁。身体里那股因危机而再次活跃的时间感知力,如同无形的探针,扫描着前方混乱的能量场和物理结构。光线极其微弱,但他“看”到了——前方七米处,两块交错巨石的夹角下,存在一个极其狭窄、能量涡流相对平稳的区域!那里崩塌的冲击波正在衰减!
“那!”他指向那个死亡夹缝。
没有半分犹豫,沈瑜紧咬牙关,忍着肩头的剧痛,与他一起冲向那唯一的生路。碎石在脚下滚动,随时可能再次引发连锁坍塌。每一步都踏在深渊的边缘。
就在他们距离那狭窄通道不足两米时——
“铮!”一声奇异的、如同水晶碎裂的音鸣在陆璆怀中尖锐炸响!
是李默!
那个寄宿着神秘古代意识、由陆璆贴身携带的玉蝉碎片!
强烈的白光毫无征兆地爆发,瞬间淹没了崩塌的矿道,也盖过了石壁上那幅未散的血腥投影!
光线强得足以灼伤视网膜!
陆璆和沈瑜下意识地闭眼偏头。
当光芒稍敛,他们震惊地发现,自己并未到达想象中的通道口,而是置身于一片流动的光影之中。矿道、塌方、血腥……一切都消失了。
眼前,是一条在阳光下奔腾咆哮的宽阔河流!浑浊的河水卷着枯枝和泥沙,狠狠拍击着两侧黄土裸露的陡峭河岸。空气中弥漫着河水特有的土腥味,还有……浓烈的汗味、铁锈味,以及隐隐的马粪气息。
景物瞬间切换,毫无过渡。陆璆甚至能感觉到阳光晒在皮肤上的灼热,闻到风中飘来的、不属于现代的粗粝气味。
“玛纳斯河……”沈瑜喃喃道,脸色苍白如纸。她的地质勘探经历让她瞬间认出了这条河流的地貌特征,但眼前绝不是现代被水利工程驯服的玛纳斯河下游!原始、狂暴、桀骜不驯!这是……历史中的河流!
光影的焦点迅速拉近,锁定岸边一处简陋的屯垦营地。几顶破旧的毡帐,简陋的木栅栏,一群穿着破烂号衣、面黄肌瘦的士兵正在烈日下奋力夯土筑堤。尘土飞扬,汗水和泥土在他们脸上画出道道沟壑。沉重的号子声、木夯砸地的闷响、监工粗鲁的呵斥声……汇成一片原始的喧嚣。
陆璆的目光如同被磁石吸引——
在靠近河岸边缘、挥舞铁镐用力刨着土石的一个年轻士兵身上凝固了!
那士兵似有所感,下意识地侧过脸,抬手抹去糊住眼睛的汗水。一张年轻、布满尘土和汗水却掩不住其轮廓的脸暴露在光影下。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
沈瑜猛地倒抽一口冷气,死死捂住了嘴,眼里的震骇如同实质般喷涌出来!
陆璆如遭雷击,全身的血液似乎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
那张脸!
那眉眼!那鼻梁!那下颌的弧度!
除去时代赋予的粗粝和苦难的痕迹,那张脸……简直就是镜中的他自己!一个挣扎在乾隆年间西北边疆苦役中的、年轻版的陆璆!
士兵似乎察觉到了某种异常的注视,困惑地抬起头,茫然地环顾四周,最终目光毫无焦距地扫过陆璆和沈瑜所在的虚空位置,眼神里只有疲惫和对生存的麻木。
光影的视角猛地拉近,越过士兵布满汗渍的破烂衣襟,死死定格在他粗糙腰带的下方!
那里,用一根磨损严重的麻绳,松松垮垮地系着半块玉璧!
玉质温润,在边疆粗粝的风沙中透着一抹格格不入的柔和光华。上面雕刻着繁复的螭龙纹饰,线条古朴有力,龙尾处带着一道清晰的、断裂的痕迹!
陆璆的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几乎是本能地、僵硬地摸向自己贴身衣袋。指尖触碰到一块冰凉坚硬的物体。
他缓缓地、缓缓地将它掏了出来。
半块螭纹玉璧!
那是母亲失踪前唯一留下的“遗物”!是她探索这片玉石矿脉最后的线索!
他将手中属于自己的半块玉璧,颤抖着伸向前方光影中那士兵腰间的佩玉。
断裂的纹路,螭龙的姿态,玉质的微妙晕泽……
严丝合缝!
仿佛昨天才刚刚断裂!
嗡——
李默碎片发出的白光骤然熄灭。
奔腾的河水、劳作的士兵、沉重的号子……乾隆年间的屯垦场景如同被戳破的肥皂泡,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冰冷、死寂,弥漫着尘土和血腥味的坍塌矿道重新将他们包围。只有矿灯投射出的昏暗光束,在烟尘中形成一道道光柱,如同连接地狱的梯子。碎石落地的余音还在空旷的地下回荡,敲打着紧绷欲裂的神经。
沈瑜的身体还僵在刚才前冲的姿态,仿佛被无形的冰封冻结。她缓缓转过头,动作一顿一顿,像是生锈的机器。那双平日里锐利如鹰隼的眼睛,此刻充满了翻江倒海的惊骇、难以置信的混乱,以及一种被巨大谎言愚弄后濒临爆裂的质疑。
她的目光死死锁定在陆璆脸上,又从他那张还残留着石屑和血迹的脸上,缓缓移向他僵在半空、紧握着半块玉璧的手。
那握着玉璧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过度而泛白,微微颤抖着,如同秋风里最后一片枯叶。
“陆璆……”沈瑜的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每一个音节都像是从喉咙深处被硬生生撕扯出来,带着血腥气,“那张脸……那玉……”
她猛地吸了一口气,胸脯剧烈起伏,眼神变得锐利如刀,刺穿弥漫的烟尘,也刺向陆璆混乱的灵魂深处。
“你母亲的工作日志……还有奥塔斯的警告……你到底……还知道些什么?!”
矿道死寂。
只有尘埃在光柱里无声地翻滚、沉降。
陆璆手中的半块玉璧,冰冷得像一块千年寒冰,紧贴着掌心,那刺骨的寒意却远不及此刻沈瑜眼中淬火的质问。
奥塔斯冰冷的金属质感声音再次在陆璆脑海里响起,如同丧钟:“闭环已成,裂隙正在扩大。每一次窥视,每一次回应,都是向癌变的腐沼多踏一步……时间,在流血。”
陆璆张了张嘴,喉咙里却像被滚烫的沙砾堵住。
母亲的日志在怀中如同烙铁。
血液里流淌着两百年前的尘土与号子……
他该如何解释这早已刻入血脉的轮回?
那士兵腰间与自己严丝合缝的残玉,在意识深处晃动,像一道无声的、跨越时空的烙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