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虽如此!”
山羊胡老吏捻着胡须,“可苏辰这次招的人,有几个是咱们认识的人?
孙兴塞进去的三十个名字,全被一把火烧了!”
众人的目光再次投向那箱账册,仿佛能从焦黑的纸灰中看出孙兴的惨状。
今早孙兴被押走时,他们都看到了。
他腰间的鎏金佩刀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副粗糙的木枷。
“要我说,”
胖子突然一拍大腿,“咱们不如主动示好!苏辰不是要治蝗吗?
咱们就帮着那些考生出主意,等他们过了试用期,咱们再......”
“再什么?”
王典史冷笑,“你以为苏辰会容得下咱们这些旧人?
没看到李阳的弟弟都被考了进去?
那可是京师来的贵公子!”
提到李昊,众人又想起今早看到的场景。
李昊被郑虎带进武库时,腰间的羊脂玉坠子晃得人睁不开眼。
而陈焕则穿着打补丁的旧衫,两人却在议事厅里争得面红耳赤。
“听说那李昊画的捕鸟笼,王爷都让人拿去试验了。”
年轻官员语气里带着羡慕,“咱们这些人,连画个笼子都不会,拿什么和他们争?”
“不会画笼子,还不会做官?”
王典史突然从袖中掏出一本小册,封面赫然写着治蝗百策四个大字。
“昨儿夜里,我让人抄了二十本《农政全书》,挑出三十条对策,分给诸位......”
“可这都是纸上谈兵!”
山羊胡老吏皱眉。
“纸上谈兵?”
王典史目光阴鸷,“苏辰要的是态度!
只要咱们表现出支持新政的样子,他暂时就不会动咱们。
等他被蝗灾、流民折腾得焦头烂额,咱们再......”
他突然停住,目光扫过众人,意味深长地闭上嘴。
屋内的气氛瞬间变得诡异起来。
有人开始翻阅手中的“治蝗百策”,有人则盯着王典史腰间的玉佩,眼神闪烁。
就在这时,武库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众人慌忙将小册塞进袖中,正襟危坐。
郑虎掀开门帘,目光如刀般扫过众人,最后落在王典史身上:
“王爷召见王典史,即刻前往书房。”
王典史的脸瞬间变得惨白,他想起今早藏在衣襟里的太子密信,此刻怕是已经被汗水浸透。
“郑......郑将军,下官......”
“别让王爷久等。”
郑虎冷冷开口,手按在刀柄上。
王典史站起身,双腿微微发颤。
他想起方才说的“等苏辰焦头烂额”的话,此刻却觉得那些话像一把刀,正缓缓割向自己的喉咙。
看着王典史离去的背影,山羊胡老吏发现,他腰间的玉佩不知何时不见了。
“诸位,”
年轻官员突然开口,声音里带着几分决然。
“我打算明日就去蝗区,跟着陈焕他们捕蝗虫。”
“你疯了?”
胖子惊呼。
“不疯。”
年轻官员摸了摸袖中的治蝗百策。
“与其坐在这儿磨洋工,不如真去做些实事。
你们没听说吗?
王爷说,只要过了试用期,就能留在燕州,还能拿双倍俸禄!”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却让屋内众人的眼神渐渐亮了起来。
“双倍俸禄!”
山羊胡老吏喃喃自语,“倒也不是不能试试。”
“可要是做不好呢?”
胖子还是犹豫。
“做不好就滚蛋,总比被苏辰革职强!”
年轻官员猛地站起身,“再说了,陈焕和李昊能行,咱们为什么不行?
大不了......大不了去偷师!”
屋内响起此起彼伏的应和声。
有人开始讨论捕鸟笼的尺寸,有人翻出袖中的“治蝗百策”,争论起苜蓿与小麦的轮作周期。
武库外,月光如水。
郑虎看着从耳房里陆续走出的官员,听着他们争论的内容,嘴角微微上扬。
他转身走向书房,心中想着苏辰方才的吩咐:“盯着这些人,但凡有动作,立刻禀报。”
书房内,苏辰正对着舆图沉思,指尖的朱砂笔在“蝗区”上画了个大大的圈。
“王爷,”
郑虎进门禀报,“那些官员开始讨论治蝗对策了。”
苏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冷光:“哦?他们肯放下身段,去学那些他们看不上的本事了?”
“看样子是。”
郑虎忍不住笑了,“有几个还说要去蝗区偷师呢。”
“偷师?”
苏辰放下毛笔,“也好,就让他们看看,什么才是真正的为官之道。”
他从抽屉里取出一叠委任状,递给郑虎:
“把这些给陈焕和李昊,让他们明日就去蝗区上任。
另外,给那些官员每人发一本《虫录》,就说本王送他们的为官指南。”
“是。”
郑虎接过委任状,却见苏辰又在舆图上画了几个圈,旁边批注:
流民安置点,需专人管理。
“王爷这是......”
“燕州的官,不是用来吃空饷的。”
苏辰站起身,目光投向窗外的武库。
“既然他们想偷师,那就让他们好好学学,什么叫‘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卖红薯’。”
郑虎一愣,随即哈哈大笑:“王爷这话妙啊!
要不要让陈焕他们把这话写在衙门口?”
“随你。”
苏辰挥手示意他退下,目光再次落在舆图上。
“记住,三个月后,本王要看到蝗区变良田,流民有饭吃。
至于那些官员......
若是还学不会,就真的让他们回家卖红薯。”
郑虎领命而去,心中却明白,苏辰这是要彻底打翻旧官场的规矩,用一场前所未有的考试,重塑燕州的官场风气。
而那些还在武库里争论不休的官员们,此刻还不知道,他们的命运,已经和燕州的蝗灾、流民紧紧绑在了一起。
等待他们的,将是一场比科举更严酷的考验。
夜更深了,武库的烛火依旧通明。
有人在纸上画着捕鸟笼,有人在计算着苜蓿的种植量,有人则望着窗外的月亮,不知在想些什么。
而在他们不知道的角落,苏辰的朱砂笔已经在《燕州新政录》上写下新的一页:
“凡通过科举者,无论出身,皆委以八品实职。
三月考绩,优则留,劣则黜。
此令,永为燕州选官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