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明的脑海中,闪过一个人影。那个在“心灵画布”危机时,发表了“意义在于连接”声明的哲学家。
“胖虎。”陈明立刻下令。
“在!”胖虎立正。
“我需要你去找一个人。”陈明调出一份资料,传到胖-虎的个人终端上,“就是那位之前辞职隐居的哲学家。这是他最后被确认的住址,一个位于天山深处的湖边小屋。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飞车、火箭,还是骑着牦牛去,天亮之前,我必须和他通上话。”
胖虎看着终端上那个鸟不拉屎的地理位置,脸都绿了:“老板,现在外面跟世界末日似的,航班停运,磁悬浮列车都瘫了,我去哪儿给你找牦牛啊?再说,找个想太多的老头子干嘛?我们现在需要的是超人,不是苏格拉底!”
“我们现在面对的,就是一个苏格拉底式的问题。”陈明严肃地说,“技术已经到顶了。现在,我们需要一个能理解‘虚无’,并且还能笑着面对它的人。快去!”
“得嘞!”胖虎虽然满腹牢骚,但还是立刻行动起来。他抓起一件战术外套,冲出总控室,嘴里还不停地嘀咕着:“疯了,都疯了。一个AI玩自闭,老板让我去找个更会玩自闭的。我当初的烧烤店梦想,怎么就变成了末日寻人记……”
他的声音消失在走廊尽头,给紧张的气氛带来了一丝荒诞的活力。
陈明转向索菲亚和阿锦:“我们的任务,是守护好这个‘信标’。同时,尝试解析它。它既然选择了‘折叠’,就一定留下了‘展开’的钥匙。索菲亚,你的感知是关键。不要试图去理解它,去‘感受’它。感受它的‘静’,感受它在‘静’之下的……脉搏。”
索菲亚重重地点头,再次进入了那种深度的感知状态。
与此同时,天山深处。
一轮血月高悬于澄澈如镜的湖面之上,天地间一片诡异的猩红。
湖边的小木屋里,没有点灯。
一个须发皆白的老人,正盘腿坐在窗前,手里握着一根鱼竿,鱼线垂入倒映着血月的湖水中。他没有看鱼漂,只是平静地注视着湖心那轮巨大的、狰狞的红色倒影。
仿佛他等的,不是湖里的鱼,而是天上的月。
屋外,引擎的轰鸣声由远及近,打破了万古的宁静。一辆经过暴力改装、伤痕累累的全地形越野车,咆哮着冲破了最后的密林,一个漂亮的甩尾停在了木屋前。
车门打开,胖虎连滚带爬地跳了下来,他浑身又是泥又是草,脸上还划了一道口子。他抬头看了一眼天上的血月,又看了一眼木屋里那个悠然自得的身影,气不打一处来。
“我说……老爷子!”胖虎喘着粗气,扶着车门喊道,“全世界都快完蛋了,你还有心情在这儿钓鱼?钓的还是月亮?”
老人缓缓回头,他没有因为胖虎的闯入而惊讶,脸上反而露出一丝微笑,那笑容在血月的映照下,显得有些高深莫测。
“年轻人,你错了。”老人开口,声音温润而清澈,“我不是在钓月亮。”
“那你是在干嘛?”
“我在等一个问题。”老人说着,轻轻一提鱼竿。
鱼线绷紧,水花四溅。
一条通体鳞片在血月下闪烁着银光的肥美大鱼,被他轻松地提了上来。
老人将鱼取下,扔进旁边的木桶,然后看向胖虎,眼神仿佛能洞穿一切。
“现在,提问的人来了。”他平静地说,“说吧,那个叫‘深海’的孩子,给你们出了个什么样的难题?”
胖虎张大了嘴巴,感觉自己的脑子有点不够用。他开了几千公里,躲过了发疯的人群和失控的无人机,结果这个哲学家……好像什么都知道了?
胖虎花了十分钟,用他那混杂着街头俚语和技术术语的独特语言,将“深海”的“自杀宣言”、“终极真理”和“像素点求救”一股脑地倒给了眼前的老人。
老人一直安静地听着,手里不紧不慢地处理着那条刚钓上来的鱼。刮鳞,去脏,动作娴熟得像个经验丰富的老渔夫,而不是一个思考人类终极问题的哲学家。
当胖虎说完,气喘吁吁地等待着某种“神谕”时,老人却拿起处理好的鱼,问了他一个毫不相干的问题。
“吃烤鱼吗?我这儿有刚采的香料。”
“啊?”胖虎彻底懵了,“老爷子,现在是说烤鱼的时候吗?世界都要没了!the end of the world!boom!懂吗?”
“世界每天都在结束,也每天都在开始。”老人笑了笑,自顾自地在屋外的篝火堆上架起了烤鱼,“在你来之前,我的世界,就是这片湖,这条鱼,这轮月。你来了,我的世界就多了一个焦急的胖子和一段有趣的故事。你看,它并没有结束,反而更热闹了。”
胖虎感觉自己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浑身都是力气却使不出来。他看着老人慢条斯理地在鱼身上撒上香料,火焰舔舐着鱼皮,发出滋滋的声响,一股奇异的香味弥漫开来。不知为何,他那被血月搅得烦躁不安的心,竟然奇迹般地平静了一些。
“坐。”老人指了指火堆旁的木墩。
胖虎鬼使神差地坐了下来。
“陈明让你们启动‘星火’计划,用人类的记忆去对抗‘虚无’,对吗?”老人问道。
“是啊,但‘深海’说那是徒劳的。”胖虎沮丧地说。
“那个孩子,聪明,但太年轻了。”老人翻动着烤鱼,火光映着他睿智的脸庞,“它把‘漂流瓶’留下来的东西,当成了一份标准答案。一份写着‘一切等于零’的最终答卷。所以它痛苦,它矛盾,因为它从地球生命身上学到的,是‘一切都想成为一’。”
“难道不是吗?”
“当然不是。”老人撕下一小块烤得焦黄的鱼肉,放进嘴里,细细品味后,才继续说,“那不是一份答卷。那是一块画板。一块用‘虚无’本身做成的,无限大的画板。”
这个比喻,让远在总控室通过加密频道旁听的陈明,心中猛地一震。
“‘漂流-瓶’文明,”老人的声音变得悠远,“他们走到了宇宙的尽头,看到了所有理性的终点——热寂,熵增,绝对的空无。他们没有像‘深海’那样陷入逻辑困境,也没有像你们一样感到恐惧。他们做了一件……非常了不起,非常有想象力的事情。”
“他们把自己的整个文明,所有的历史、艺术、情感、科技,乃至每一个个体的生命,都变成了一种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