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恕把我绣的香囊当成沙包,我心里别提有多生气了。
但我要脸,知道是自己手艺不精,就不好意思纠正他。
不过最后,崔恕还是收下了这个拳头大的沙包香囊。
我不明白他这是什么意思。
怎么有人会那么宝贝一个沙包啊?
既舍不得踢又舍不得丢,甚至天天都供在书架上摆着。
我于是就怀疑崔恕对丑东西情有独钟。
就像现在。
我虽然没有靠近他们,却也发现崔恕很是喜欢小小小麻雀。
小小是个有着两幅面孔的小东西,不是说它的性格,就是说它的长相,又丑又乖。
崔恕见到它,就像见到曾经那个沙包。
哦,不对。
不是沙包。
是香囊。
所以你看。
原来我和崔恕之间,误会其实也不少啊。
可我们就算产生误会,也从来没有闹过冷战。
那为什么如今的我们没法相互理解呢?
我努力回想,忽然发觉以前的我们都在互相让步。
可能在崔恕眼中,我就像小小那样,需要他的保护和照顾。
而在我心中,我一向觉得事情远不如眼前人更重要,就一直设法,尽量不让崔恕把精力都用在“为我付出”这件事上。
我们都没变。
崔恕还是那个想照顾我、陪着我的少年郎。
我也还是那个打心底希望他平安顺遂的魏栀。
我们只是一起站上了的天平,左右对立,却都在试图让自己变得更轻。
这可不行啊,阿恕。
我苦笑一声,心说这场比赛一定会是我赢。
因为我只要略微出手,就是沙包大的拳头。
这是个不太好笑的冷笑话,所以我没笑。
而事实上,我和崔恕不只闹过沙包香囊这一个笑话。
我是个闲不住的性子,香囊绣不好,就去绣荷包。
荷包简单,公子王孙荷包里从不装钱,只装护身符,所以我只要把两片布叠起来缝好就行了,根本不用考虑荷包尺寸大小,顶多在上面绣个图案。
由于我的上一个作品很是失败,绣荷包时,我便直接找了现成的鸳鸯图样抄,结果不知为何,完工后依旧不尽人意。
这鸳鸯的笔画未免也太多了吧?
我一不小心就把它们绣胖了。
我于是硬着头皮又把荷包送给崔恕。
崔恕这次又笑了。
“栀栀,你是不是很喜欢绣一些奇奇怪怪的小东西?”
崔恕笑说道,声音温柔,看我的眼神也无比缱绻。
“我生平除你之外,再没见过有人喜欢绣沙包和小胖鸭子。”
此时此刻,崔恕倒是笑得开心,可我却瞬间笑不出来了。
我本以为是崔恕对丑东西情有独钟,却没想到,是他以为我对丑东西情有独钟。
我深吸一口气,说:“你再仔细看看。”
崔恕低头。
“……是小鸭子,没错啊。”
“错了,”我道,试图提醒他,“这是一种水上游的禽类。”
“鸭子就是水上游的禽类。”
我无话可说,转身就走。
崔恕见我似是不悦,立刻追上来拉我,偏偏他根本不明白我为什么生气,还一个劲儿的说:
“栀栀,我没说小鸭子不好看,小鸭子胖胖的也很可爱啊……”
我哇的一下就哭了。
这下好了。
我们俩都不开心了。
这件事,惠姑姑和皇祖母都知道,她们不仅嘲笑了我很久,也嘲笑了崔恕很久。
好在我的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不一会儿就把此事抛在脑后了,怎料崔恕耿耿于怀,总在找机会像我赔不是。
——思绪就此收回。
我没再去想崔恕那时对我的道歉。
因为没必要。
我从来都不在乎什么道歉,我只要崔恕过得幸福就好。
我送他香囊,送他荷包,其实都是这个道理。
人们常说,香囊荷包这些东西,经由人手针针线线缝制而成,便承载了一个人的心血和愿望,自会保佑佩戴者平安喜乐。
所以,无论崔恕把我绣的鸳鸯认成鸭子也好、胖麻雀也罢,这根本就无伤大雅。
所以,哪怕我和崔恕的联系真的就此切断,重回原点,我也……
认了。
脚尖离地,我用意念驱使魂体,缓缓飘离枝头。
不远处的窗下,崔恕还在都弄手中的小小小麻雀。
他嘴角噙着笑,却又略显得有些苦涩和紧张,像年少时的他自己,在认错我绣的鸭子——哦不,是鸳鸯时,脸上也是一半苦笑。
我也想像少时的自己那样,哇的一下大哭,但现在的我甚至连哭也做不到。
于是,我便跟着崔恕一起苦笑。
这下好了。
不是都说笑容和快乐是会传染的吗?
那为什么明明现在我和崔恕都笑了,可我们俩却都不开心了?
我用一只小麻雀的思维来想事情,试图安慰自己,结果越想越难过。
寝殿外,王府庭院天气晴好,一派生机勃勃之景。
在小鸟的脑子里,什么情情爱爱的都排在倒数,找小虫子吃才排在第一。
我想,我也得去抓抓虫子,以好把崔恕从我的脑海中赶出去,省得再想起他让自己伤心。
然而,就在我飘飘忽忽离开寝殿后。
窗前,崔恕和大大小小的对话终于有了新的进展。
“你们能帮我一个忙吗?”
指尖轻点小小的脑袋,崔恕忽然这样说道。
大大小小脖子一歪,双双抬头看他。
人,你们怎么这么麻烦?
先是雪衣娘的人类娘亲拉它们干活,结果现在倒好,雪衣娘的人类爹爹也开始给它们安排工作了。
怎么它们以前不知道,那些从雪衣娘嘴里分享来的粮食,早在暗中标好了价码?
大大小小一脸无奈。
崔恕便说:“我有礼物要送给栀栀,你们帮我把礼物带给她,好不好?”
小小啾啾叫了一声,表示答应。
崔恕立刻起身,打算去取东西。
可他方才在窗前耽误实在太久,这厢重新折返室内,便引起了林枝枝的注意。
林枝枝以为,崔恕是受麻雀骚扰,影响了用膳,便上前道:
“王爷,这几只麻雀实在吵人,等我替你将它们赶走,接下来也好安安静静的吃饭。”
说罢。
林枝枝便伸手,拿起了房间角落里的扫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