魁皇城的灯火亮到了深夜。
送走最后一批忧心忡忡的臣子,张小纯站在大殿门口,看着远处宫墙上巡逻修士的身影,忽然觉得这皇城安静得有些过分。风声掠过琉璃瓦,带着深秋的凉意,他拢了拢衣襟,转身走向内殿——那里还亮着暖黄的光。
内殿里,宋君婉正将晾干的草药收进木盒,周紫陌坐在窗边擦拭长剑,公孙婉儿捧着一卷古籍看得入神,侯小妹靠在软榻上,指尖轻轻抚摸着隆起的小腹。听到脚步声,四双眼睛同时望过来,原本沉静的气氛顿时柔和了许多。
“都还没睡?”张小纯走过去,顺手拿起宋君婉手边的药碾子,有一下没一下地碾着安神草。药草的清香混着殿里的熏香,驱散了他身上的血腥气。
“等你呢。”侯小妹声音软软的,“今天处理了那么多事,累坏了吧?”
张小纯刚要摇头,指尖的药碾子却顿了顿。他忽然想起上一次这样和她们围坐在一起,还是在灵溪宗的小院里,那时他还不是魁皇,只是个总想着偷懒的小修士。这些年他忙着修炼、忙着建皇朝、忙着对抗危机,竟把最寻常的陪伴变成了奢侈。
“明天起,朝政让大天师暂代吧。”他放下药碾子,目光扫过四女,“我想多陪陪你们。”
宋君婉碾药的动作停了,周紫陌的剑穗晃了晃,公孙婉儿翻过书页的手指顿在半空。她们都知道张小纯不是会说空话的人,也都明白这“陪伴”二字背后,是对未来的隐忧——或许真的没有太多时间了。
“好啊。”侯小妹先笑了,拍了拍身边的空位,“正好我绣了个平安符,你帮我看看针脚。”
接下来的日子,魁皇城的人发现,他们那位总是埋首修行的魁皇,竟开始像个寻常夫君般出入内殿。有时会陪着宋君婉去药田选草药,有时会站在周紫陌身后看她练剑,偶尔还会被公孙婉儿揪着讨论古籍里的疑难,更多的时候,是坐在侯小妹身边,笨拙地学着给未出世的孩子缝小衣。
这天清晨,张小纯刚给软榻上的侯小妹盖好薄毯,神识忽然顿了顿。他望向皇城深处的密室,那里传来两道熟悉的灵力波动——是大宝和小小。
“我去看看孩子们。”他对侯小妹笑了笑,身影一闪消失在殿内。
密室的石门透着微光。张小纯没有惊动里面的人,只是隔着石壁静静感知。大宝正在运转不死卷,气血如潮般撞击着经脉壁垒,半神大圆满的气息已稳如磐石,侧脸的轮廓像极了年轻时的自己,却少了几分跳脱,多了几分沉毅。
隔壁密室里,小小正盘膝坐在聚灵阵中,周身环绕着长生卷的清光。她比大宝更像宋君婉,眉眼灵动,指尖掐诀的速度快得惊人,显然是在冲击天尊境。阵法里的灵石已消耗过半,可她额角渗出的汗珠都没擦一下,眼神亮得像藏着星辰。
张小纯站在石壁外,嘴角不自觉地扬起。这对儿女都继承了他和宋君婉的优点,却又有着自己的韧性。他忽然想起自己小时候总被李青候逼着修炼,那时总觉得烦,如今看着孩子们的背影,才懂了那份“逼”里藏着的期许。
他没有打扰,悄然退回内殿。刚进门,就见侯小妹扶着腰站在窗边,脸色有些发白。
“怎么了?”张小纯赶紧上前扶住她。
“好像……要生了。”侯小妹抓着他的手,指尖微微发颤。
宋君婉和周紫陌很快闻讯赶来,公孙婉儿更是直接搬来了早就备好的产箱。内殿里顿时忙了起来,烧水的、铺褥子的、准备灵药的,原本沉稳的几人都有些手忙脚乱。张小纯被按在殿外等候,听着里面传来的痛呼声,手心竟全是汗。
不知过了多久,一声响亮的啼哭终于划破殿宇。
公孙婉儿抱着襁褓走出来,脸上难得带着柔和:“是个小子,哭声挺壮。”
张小纯接过襁褓,看着里面皱巴巴的小家伙,心脏忽然软得一塌糊涂。小家伙睁着乌溜溜的眼睛看他,小手攥成拳头,竟抓住了他的手指不放。
“叫什么名字好?”侯小妹的声音从里殿传来,带着刚生产完的虚弱。
张小纯想了想,忽然笑了:“就叫小宝吧。大宝、小小、小宝,都是咱家的宝。”
话音刚落,里殿就传来宋君婉的轻嗔:“又是这么随意的名字!”
公孙婉儿更是直接冲出来:“不行!得换个文雅的!”
张小纯抱着襁褓就跑,笑声在回廊里回荡:“晚啦!我已经昭告天下了!”
他早就让人备好了身份玉简,小家伙刚落地,消息就传遍了魁皇朝。百姓们听到新皇子名叫“白小宝”,先是一愣,随即都笑了——这很像他们那位看似威严、实则接地气的魁皇会起的名字。
几日后,圣皇前来拜访,刚进皇城就听到孩童的啼哭声。他站在殿外,看着张小纯抱着襁褓,被宋君婉几人追得绕着柱子跑,忽然叹了口气,转身对随从道:“让钦天监把推演未来的法器收起来吧。”
随从愣了愣:“陛下,不等结果了?”
“不必等了。”圣皇望着那片欢声笑语的殿宇,眼中露出释然,“能在劫数前,有这样一段日子,就够了。”
张小纯抱着小宝躲到廊下,看着宋君婉几人叉着腰瞪他,忽然低头对怀里的小家伙笑道:“你看,咱们爷俩以后可有得忙了。”
小宝像是听懂了,抓住他的手指晃了晃,乌溜溜的眼睛里,映着廊外的晴空。张小纯忽然在那双眼睛里看到了一丝极淡的道韵——那是道体才有的气息,和记忆里道尘主宰的气息隐隐呼应。
他心中一动,却没说什么,只是轻轻蹭了蹭小宝的脸颊。不管未来如何,至少此刻,灯火暖人,新生在怀,就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