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天道人望着踏空而来的张小纯，道袍下的手指无意识摩挲着袖中一块黑石。那石头凉得像冰，却总在他心绪动摇时发烫——就像此刻，看到张小纯眉心那抹属于时间的金纹，他忽然想起很多年前，自己还在通天世界讲道时，曾对座下弟子说“道心不染尘”。
可现在，他袖中的黑石已堆成小山。
最初只是邪皇送来的一块，石内流淌的寂灭之力能瞒过剑魔之母的感知，助他悄无声息突破天尊。后来邪皇送来第二块、第三块，直到某一天他在修炼时惊觉，自己的影子里竟浮着逆凡的轮廓——那时他才明白，这些黑石哪是什么机缘，分明是逆凡的道种，正一点点蚕食他的神魂。
“父亲……”脑海里闪过女儿幼时抓着他衣角的模样，通天道人猛地闭眼，再睁眼时只剩冰封的漠然。他已不是那个会为女儿折花的道人，从选择成为逆凡门徒的那天起，所有温情都该被碾碎。
“九灯灭，万劫生。”他抬手时，九盏青铜灯在身侧次第亮起。灯芯跳动着幽蓝火光，映得他侧脸沟壑分明——那是道种侵蚀留下的纹路，像蛛网爬满了曾经清癯的面颊。
第一盏灯灭时，黑雾在他掌心凝成巨手。掌纹里竟浮现出无数哀嚎的虚影，那是被他炼化的修士残魂，此刻随着巨手拍出，连虚空都被抓出五道血痕。
“就这点手段？”张小纯身影在黑雾中穿梭，指尖划过的轨迹留下金色光痕。他能感觉到这黑雾里的寂灭之力——和逆凡尸身散出的气息如出一辙，但终究隔着一层，通天道人还没能完全掌控这股力量。
可当第三盏灯熄灭时，张小纯忽然瞳孔一缩。三只巨手在空中合十，竟捏出逆凡尸身眉心的漩涡印记，一股让他骨髓都发冷的吸力骤然爆发——这是要将他的神魂直接拽进漩涡炼化！
“你以为我还是当年那个任你拿捏的小修士？”张小纯低吼一声，周身骤然爆出亿万光点。每粒光点都是一道时间碎片，在他身侧凝成旋转的光轮，那些黑雾刚触碰到光轮，就像冰雪遇上烈日般消融。
通天道人看着自己的神通被破，袖中的黑石忽然发烫。他猛地抬头，剩下的六盏青铜灯同时炸裂，黑雾如海啸般翻涌，在苍穹上凝成遮天蔽日的巨脸——那眉眼明明是他自己的轮廓，可嘴角咧开的弧度，却和逆凡尸身脸上的诡异笑容一模一样。
“寂灭！”巨脸开口时，声音里混着通天道人的冷冽与另一个苍老的意志。所过之处，刚抽出新芽的老槐树瞬间化作飞灰，城外修士眉心的光点接连黯淡，连张小纯布下的阵法光纹，都像被墨汁浸染般变黑。
“不好！”张小纯瞥见西北方的光纹已彻底消失——那里是座千人小镇，此刻恐怕已化作死地。他再顾不得保留，右手按向大地时，袖中飞出一枚龟甲，正是小乌龟缩成的本命法宝。
“水泽国度，起！”
龟甲落地的刹那，百万里内的土地突然变软。魁皇城门前的青石路渗出清泉，干涸的河床响起涛声，连空中飘散的黑雾都被水汽黏住，化作沉甸甸的墨雨落下。更惊人的是，水面上竟浮起无数巨兽虚影——那是被他以时间本源唤醒的远古水兽残魂。
“吼！”一头背生骨刺的巨鲸从水中跃出，吞下漫天墨雨的同时，喷出的水柱竟带着淡金色的时间光晕，所过之处，被黑雾腐蚀的阵法光纹竟开始缓慢愈合。
通天道人看着自己的寂灭之力被克制，突然剧烈咳嗽起来。他捂住嘴的指缝间渗出血丝，那些血珠刚离开指尖就化作黑灰——逆凡的道正在反噬他，就像借给他力量的代价，是要一点点吞噬他的生机。
“就算同归于尽，也要让你功亏一篑！”他眼中闪过疯狂，竟主动引动更多的寂灭之力。苍穹上的巨脸猛地膨胀，连水泽里的巨兽虚影都开始变得透明。
张小纯看出他在拼命，突然想起通天道人女儿的墓碑——那是他当年偷偷立的，就在帽儿山深处。他忽然放声长啸：“你女儿要是知道，你为了力量连魂魄都要卖给逆凡，会不会从坟里爬出来问你一句——值得吗？”
这句话像惊雷炸响。通天道人浑身剧震，苍穹上的巨脸竟出现了刹那的凝滞。就在这一瞬间，张小纯动了——他化作一道金虹，穿透巨脸的下颌，指尖按在了通天道人眉心的漩涡上。
“时间，逆转！”
金色的光晕顺着他的指尖涌入漩涡。通天道人看到了自己从未经历的画面——女儿长大成人，在桃花树下笑靥如花；看到自己放弃黑石，在通天峰上传道授业；看到很多个没有选择逆凡的未来。
“不……”他发出痛苦的嘶吼，袖中的黑石彻底炸裂。
可一切都晚了。当金虹从他背后穿出时，通天道人涣散的瞳孔里，最后映出的是张小纯转身离去的背影，和远处水泽里重新凝聚的巨兽虚影。